原以為今夜就此安靜,沒想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股男子氣息撲麵而來,因為任天就在她的上方。
“你沒睡?”他見她寶石一樣的眸子,詫然。
“夜真黑。”
欲火焚身的任天愣了愣:“什麼?”
“夜真黑。”
任天笑了:“正好嘛。”
“別脫我衣服。”舒蘭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一刹,定定地道。
“行了行了,生米煮成熟飯還咋呼什麼。”任天摟過她親了一下:“你就是寶貝疙瘩,金山銀山都不換。”
舒蘭抬手,緩緩擦去臉上的口水:“再碰一下,我就死給你看。”
這話都不新鮮了嘛,他哄孩子似的:“別鬧。”
又卷土重來,每次一貼近都是窒息。她討厭他的一切,於是不吐不快:“你很惡心知道嗎?肮髒,明明肮髒卻不以為恥。我想吐,一見你就吐,你讓我想起已和你一樣肮髒。別碰我,我不是自言自語。”
“臭娘們!”任天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走到哪裏都是煞星,別人非俱即恨,罵得狗血淋頭還是第一遭:“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求之不得。”
他的反骨比她還多:“老子偏不讓你如願!”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舒蘭索性推開他,放開喉嚨大哭起來。
哭聲對任天來說已是每日例行,偶爾不聽還真有點不習慣,比如今天這晚來的嚎哭,立即讓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覺。見怪不怪也就不勸了,倒頭大睡:“明天早起看金魚嘍。”
鳥不生蛋的地方還有這種奢侈品?舒蘭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什麼金魚?”
“你呀。”
她頓時氣極,以手捶床。睡也不是繼續哭也不是,前者太傷自尊,後者太累,想起桌上還有半隻雞,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吃,於是披衣下地,化悲痛為食量,在黑暗中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我不是決定活下來嗎?啃著雞爪,責備自己為什麼還要激怒那禽獸,好象不把他和自己搞瘋就對不起所受的苦難,這是什麼心理?既然抱定宗旨選定目標就該貫徹實施啊。有時挺自相矛盾的,想法明明是這樣,做出來又成了那樣。太想一出是一出了。
舒小姐沒有想到,第二天早晨她又犯了這個毛病。
光顧著悲切,數日不曾梳洗,頭發亂如稻草,臉油乎乎,衣裳幾天沒換,餿了。還好沒有鏡子,不然看完也要摔碎。下定決心振作,收拾自己就是第一步!她深吸一口清甜的空氣,然後……
“哎,幫我打盆水。”
任天翻個身:“別吵。”
“快去呀!”她最討厭手腳不勤快的人了……除了自己。
“老子又不是你丫鬟。你是缺胳膊還是少腿?”
她迄今為止沒出過房門,不禁撅起嘴:“人家不會嘛。”
不會就學,任天硬下心腸置若罔聞。其實最喜歡女人自稱“人家”了,嗲聲嗲氣,聽得骨頭都酥了,可他不能助長她的脾性,讓她覺得一切理所應當,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舒蘭氣煞,自覺為本小姐效勞乃是天大的榮幸,可對方一點沒有這種認知,真是……算了,人和人的差別有時就是那麼大,以後又不能事事求助。什麼都指望他,尾巴還不翹上天去?
山中泉水清而涼,舒蘭掬了一把,水珠立即從指縫中滑落,風吹草低留下一片清爽。沒有比漂亮姑娘梳洗打扮最美的時刻。
“這水真好。”舒蘭哼著小曲,長這麼大從未這樣洗過臉。
“明兒帶你去山裏逛逛,好玩的東西多著呢。”任天瞧著她晶瑩的小臉,心情大好。
舒蘭暗地裏“切”一聲,誰要你帶我去?又不是囚犯,難道自己不能四處走動麼?當然了,四處走走時探探路也沒什麼不對,本小姐總要逃的,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好了好了,先不想這種問題,梳頭吧。梳子……呃,沒有梳子?
任天正笑吟吟地欣賞女人亦嬌亦嗔的神情,忽見她喜滋滋的小臉晴轉多雲,多雲轉陰,扁了扁嘴,最後下起了大雨,小豆一樣撒了一地。
他以為她不舒服,連忙噓寒問暖。
“沒有梳子……”
他一頭霧水。
“這日子怎麼過呀。” 突然襲來的脆弱使她悲從中來:“什麼都沒有……”
手足無措地摸她的額頭,不燙啊,這是怎麼了?
自憐又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頭來,她抽噎著,含糊不清地:“臭死了,被子臭死了,衣服臭死了,頭發那麼亂,梳子也沒有……受不了了。”
其實他倒是聽懂了,隻是不明白這也算哭的理由?那老子活到現在豈不是要被自己的眼淚淹死?好在她哭一會兒漸漸收住,輕歎一聲,用袖子擦擦臉,仿佛象什麼也沒發生,說要回去。任天心說我也受不了了,一絕望還真絕望出個辦法來:“那個,你那嫁妝還剩點被褥衣裳什麼的,要不拿來用用?白隔著也壞了。”她眼睛一亮:“真的?”
出門左拐有間柴房,那箱子沒動,就擱在牆角。他交代完便有氣無力地躺在大青石上了。
舒蘭喜不自勝,潔癖的她終於迎來一道曙光,晚上終於不用睡臭氣熏天的被褥,當真比吃完一桌山珍海味還高興。極目遠眺,左首的確有間小屋,離此百步之遙,皺了皺眉:“你不去?”
“我為什麼去。”
“東西那麼重,我一個人怎麼抬?”
“慢慢抬。”他決定不再理會她的雞毛蒜皮。
舒蘭在原地犯難,不禁嫌惡地看他一眼,粗魯也就罷了,還不知道憐香惜玉,眼睜睜看我一介女流吃苦受累,居然自詡大男人,呸!
呸了一路,終於到了地方。牆角果然好端端放著一隻箱子,打開一看,真的原封不動。嫁衣在上被褥在下,因箱子厚實,沒什麼不好的氣味。真好,舒蘭立即眉開眼笑,如果有人幫她扛回去那就更好。
木門“吱呀”一響,她慌忙抬頭,隻見光著膀子的任天悶頭進來,目不斜視地指指箱子:“這個?”見她點頭便道:“開門。”徑直扛著大箱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