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中有話,那是在告訴我,我和他萍水相逢,隻是過客,不是歸途。他一直將我當作不懂事的少女,包括這場旅行,包括我對他緊追不舍,全都是我在任意妄為。
那憋在我心裏許久的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惜沒能成功,一激動,我的呼吸又急促起來。
吳青遠皺著眉頭把我按平:“別亂動了,好好休息。”
我乘機揪住他的手:“你仔細看一看我,看清楚呀。”
我的表情這樣嚴肅,吳青遠卻隻是笑著皺眉:“嗯,看清楚了,醜姑娘一個。”
我終於不喘了,下一刻難過卻鋪天蓋地。我拉過被子蒙上頭,大呼小叫地趕他走。
我一直在等他將我認出來,像我在火車上一眼就認出他一樣。但他可以憑借一個模糊側影認出番茄,卻始終認不出曾天天在他麵前轉悠的我。
吳青遠走後,我慢慢從被子裏露出頭來,木屋裏橘色的燈光晃動,沒有人聽到我的歎息。
“吳青遠,你等了她六年,而我,等著來到你身邊,等了整整十年啊。”
05 可惜,他沒有認出我來
我認識從十五歲到十八歲的吳青遠,在那個遊人熙攘的海濱城市裏。
我同吳青遠,既沒有青梅竹馬的情誼,也沒有和睦鄰裏的關係,我和他的初遇,是源於他一次興之所至的拔刀相助。
九歲的我膽小畏縮,形單影隻,但好在我家境尚算富裕,所以我用物質換取夥伴,但這樣做的後果是他們食髓知味。其中膽大妄為的,會在放學後攔住我,要求我派送禮物。
他們胃口很大,我的零花錢早已用盡,在校外的士多店欠下了一筆“巨款”。
他們拿了東西飛快逃竄,而我被老板緊緊揪住,大吼著要將我交給老師交給警察,作勢舉起的手幾乎就要落下。
吳青遠出現的時候,我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將我從凶巴巴的老板手裏搶過來,聲音波瀾不驚:“她欠你多少?我替她給。”
後來吳青遠曾哭喪著臉投訴我敗家,那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但他從沒有要我還。在他出現以後,我再也沒有受到不友好的糾纏。
我開始每天都等在吳青遠放學回家的路上,戰戰兢兢地跟著他走,他好氣又好笑地趕我:“小尾巴,不要再跟著我了,快回家去。”
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反駁他:“不走,我還沒有報答你。”
那是武俠劇橫行的年代,吳青遠端著臉嚇唬我:“電視裏報答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許的哦。”
我突然便豪氣萬丈:“行呀!等我長大,我嫁給你!”
吳青遠憋紅了臉,終於大笑出聲。他的影子在夏日的餘暉裏剪成了好看的形狀,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人生夢想,變成了嫁給吳青遠,和他在這座吵鬧熱烈的城市裏終老。
吳青遠很忙,我隻有幸運的時候才能見到他,即便我所謂的見麵是偷偷踩著他的影子走上一路。
他很優秀,這樣優秀的人,心裏有著更大的世界。畢業的時候,他選擇了遵循自己的夢想,奔走四方,聽說他走得決絕,像是不會回來的樣子。
後來他果然走遍世界,唯獨沒有再回來這個城市。
我曾在他離開的前夕挽留他:“留下來不好嗎?”
我故步自封,便希望他也留下來,永遠留在一個地方,因為足夠安穩。但他隻是笑著拍了拍我的頭:“小尾巴,隻有飛過,才會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我無法理解,便憤怒起來:“吳青遠,你要走了,我還怎麼嫁給你?”
吳青遠笑得眉眼彎彎:“如果你能走出這個地方,找到我,我就娶你呀。”
這是十八歲的吳青遠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拒絕,然而那個時候,我卻誤以為這就是承諾。
我立誓要變成更好的人,為了他。
十年裏,吳青遠即便遠在他方,也依舊讓我念念不忘。
他去過的地方,我都在地圖上標示,他的每一篇博客,我都仔細閱讀,他每去一個地方,我就上網百度那個地方的所有資料。
我搜集他所有的信息,包括他每一年都要回一次大理,重複旅行的路線。
我選擇了和他同樣遙遠的城市上大學,由南至北,我走出那個城市,我終於可以來見他了。
當吳青遠在博客上發出車票照片,我積攢多年的勇氣方才找到突破口。我費盡心機以高價買來車票,又挨個車廂換位,終於換到了他的身旁。
雲南的陽光那樣亮,吳青遠就在那樣晃眼的光裏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可惜,他沒有認出我來。
06 我青春裏所有的快樂悲傷,都因為這個人
這些舊事讓我在雨崩村失眠了一個多禮拜,我賭氣地沒有再和吳青遠說過話。
好在旅行旺季裏往返的人特別多,我每日跟人結伴出遊,夜晚便坐在旅館外院,和不同的人玩遊戲、唱歌,將吳青遠晾在一旁。
按照他的脾氣,他很應該給我一個白眼然後掉頭就走,但他沒有,我同別人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他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安靜的吳青遠是個讓人難以忽略的美男子,終於有人忍不住邀請他:“一起玩嗎?”
他向來高冷,理應會拒絕,誰知他卻越過眾人,在我身旁坐下,笑眯眯地問:“玩什麼?”
大學校園裏的遊戲被搬到了雨崩,其實不外乎那幾樣,吳青遠得心應手,幾乎秒殺全場。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漂亮的女孩走了過來,挨著吳青遠坐下:“我記得你來的時候背著個吉他的,給我們唱首歌吧?”
吳青遠愣了愣,我也愣了愣。
隻能感歎現代人觀察力太強了,吳青遠是有一把吉他,但是他的吉他從來隻用來給別人伴奏。
這一路上,我想盡辦法,都不能讓吳青遠開口唱哪怕一句,我想他應該會拒絕,但今天晚上讓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