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有一瞬的感動,盯著他手裏的辣條:“你回小學了?”
“對啊,其他地方賣的辣條都改版了。”他撕開包裝,往我嘴裏塞了一根。
我嚼了嚼,迎上許言禾期待的眼神,點頭說道:“是小時候的味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說的是辣條,還是許言禾。
我和許言禾躲在樓道拐角處你一根我一根地吃著辣條,三三兩兩經過的人,全都被我們自動屏蔽。不安的感覺忽然襲來,果不其然,我抬頭就看見了向一萌正在上樓的背影,想必一定是剛剛路過了我和許言禾。我眯著眼打量她的背影,不知為何,我能感覺到,她非常生氣。
放學回到家,向一萌已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裝作無意提起:“提前走怎麼不告訴我,我等了你好久。”
向一萌晃蕩著腿,依舊朝我笑著:“我不想告訴你。”
我放書包的動作一頓,點點頭,向書房走去。所謂的書房就是我的臥室,家裏三室一廳,剛好夠我和向一萌一人一個房間,但她偏偏要求布置一個書房。她的態度堅決,爸媽無可奈何,把原本該是我的臥室的房間改裝成了書房,向一萌從此自由出入。
“一萌,過來洗兩個水果。”在廚房裏做飯的媽媽吩咐她。
這時我拿著家居服正準備洗澡,沙發上的向一萌盯著我笑嘻嘻地說:“為什麼是我,姐姐為什麼不去洗?”
她盯得我頭皮發麻,我別過臉,幾近是落荒而逃地鑽進廚房。
衛生間裏,霧氣蒙蒙,鏡子裏的我影影綽綽,我仰頭迎著蓮蓬頭裏放出的熱水。突然,水變冷了,燈也被關了。玻璃門透著向一萌的影子,她說:“姐,你最近快樂得讓我嫉妒。”
向一萌的身影漸漸淡去,我將鏡子上的霧氣擦淨,映射出一張蒼白青春的臉。蓮蓬頭裏不斷噴灑出冷水,我繼續將身上的泡沫洗淨,摸黑穿好衣服,臉上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我抬手一擦,一把淚水。
第二天,我頂著重感冒來到學校,許言禾不知從哪得來我感冒的消息,早自習下課後他就蹲在我的教室門口。
我踢踢他:“蹲著幹什麼?”
許言禾從懷裏掏出個玻璃瓶,裏麵是黑棕色的液體。
“我怕它冷了。”
我拍拍他的頭:“真像隻哈士奇。”
興許是因為我病了,許言禾並沒有唱反調,他起身,將玻璃瓶遞給我,又從兜裏掏出感冒藥放在我的手心:“中午我再給你送黑糖薑茶,藥你記得按時吃。”
我難得一次沒有嘲笑他傻,乖乖地點頭。
連著喝了三天許言禾送來的黑糖薑茶,我的感冒很快就好了。這天中午我和許言禾一起去食堂吃飯,剛走到教學樓底下,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許言禾折回教室拿了傘。回來時,我的身邊多了個向一萌。
她看看許言禾再看看我:“姐,怎麼辦,隻有一把傘?”
許言禾一定讀不出來這是一句隻針對我的潛台詞,我大氣地擺擺手:“沒關係,你和許言禾一起撐,我直接跑過去。”
不等許言禾說話,我就衝進雨簾裏。回頭看見許言禾的衣袖被向一萌緊緊拽住,他們說了些什麼,我也無從得知。
05 你不要和許言禾在一起
高三來得又緊又急,許言禾不再每節課下課來我的教室門外蹲點,我們也沒有時間再翻牆出去吃東西。但每天傍晚,上晚自習之前,我和許言禾都會去操場散兩圈步,每到那個時候他都會在我耳邊反複念叨:“你要記得我們要考同一所大學。”
我有時被念得心煩,擺擺手,獨自一人加快腳步:“不考了,不考了,你自己一個人考吧。”
許言禾三兩步跑上來,狗腿地輕捶著我的肩膀:“呸呸呸,要考,要考。”
我被他逗笑,懶洋洋地被他拉著回教室。
考完最後一科,踏出考場,隔得遠遠的,我就看見了斜靠在欄杆上的許言禾。一米八八的個頭,頭發短而清爽,寬肩、窄腰,白衣黑褲,踩著一雙球鞋,說不出的好看。路過他的少女們不住地回頭偷看,偷看完又在同行的夥伴耳邊興奮地分享什麼。
我跑過去,擋住閑雜人等的視線:“考得怎麼樣?”
許言禾喜上眉梢:“那還用說嗎?”
我以為我即將自由,即將美夢成真,即將和許言禾雙宿雙飛。但到頭來,一切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晚上回到家,爸媽還在加班,向一萌可能是參加畢業聚會去了,屋裏漆黑一片。我把燈一打開,端坐在沙發上的向一萌嚇得我一聲驚叫:“在家怎麼不開燈?”
她終於不再笑著對我說話了,清淚從她眼裏奪眶而出:“姐,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喜歡許言禾。”
我像是被點穴般光腳定在原地。
“在你還沒有和許言禾重逢的時候,在我第一次在籃球場看見他的時候,在他扶我去醫務室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歡上他了,”她停頓了良久,才輕輕啟齒,“但我是個殘疾人。”
而向一萌的殘疾,全是拜我所賜。
我們雖是異卵,但畢竟是一胞同生的雙胞胎,小時候,我們同讀一本故事書,同睡一張床,穿同樣的衣服,用同樣的水杯。意外發生在初中那年。異卵雙胞胎的其中一個在母胎裏容易被細菌感染,發生病變,而我就是發生病變的那個。
病變爆發得很突然,需要配型合適的骨髓,我比較幸運,雙胞胎妹妹的骨髓正好配型成功。可骨髓移植那天,向一萌的骨髓是由經驗還不夠豐富的臨床醫師抽取的。當時爸媽並不知曉,直到我慢慢康複,向一萌卻每天喊痛,爸媽才帶她去做核磁共振,檢查報告帶來一個噩耗,那一針打在了向一萌的坐骨神經上。
治療後,向一萌的右腿比左腿短三厘米,也就是說,我的妹妹為了救我,從此瘸了。
也許對一個普通人來說,三厘米並無大礙,但對被中央舞蹈學院破格錄取的向一萌來說,三厘米就是天堂和地獄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