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的名字叫李煜(2 / 3)

宋朝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江南十九州之地的山川地形、屯戎遠近、戶籍多寡等國家級機密通通一網打盡。

直到這兩件事都辦完了,趙匡胤才對李煜進行了最後一次邀請,李煜不識好歹,於是曆史上就記錄了宋朝此次出兵江南的原因——“倔強不朝”。

因為一個人不來,那麼就派十多萬人過去!

趙匡胤在宋開寶七年(公元974年)九月,命宣徽南院使曹彬為升州西南麵行營馬步軍戰棹都部署,山南東道節度使潘美為都監,潁州團練使曹翰(留意這個人)為先鋒都指揮使,統軍十餘萬,戰船數千艘,並與吳越聯軍分五路攻向南唐。

第一路:曹彬率侍衛馬軍都虞候李漢瓊、判四方館使田欽祚領荊湖水軍自江陵沿江順流東進,攻取池州(今安徽貴池)以東長江南岸各要地,直指南唐都城金陵。

第二路:潘美率侍衛步軍都虞候劉遇、東上閣門使梁迥領馬步各軍向和州(今安徽和縣)一帶集結,直抵江邊,然後待命,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

第三路:命京都開封的水軍沿汴河而下,經大運河取道揚州入長江,再向東去會合吳越軍隊攻取潤州,迂回到東邊去威脅金陵。

第四路:以宋天下兵馬大元帥、吳越王錢俶為升州東南麵行營招撫製置使,率吳越軍數萬自杭州北上,先攻擊南唐的常州,然後迎接開封水師,挺進金陵。為了關心和愛護,特派宋將丁德裕為前鋒兼監軍,隨時關懷和指導吳越人的工作。

第五路:命黃州刺史王明(賀州城外挖土填坑的那位強人)為池州至嶽州江路巡檢戰棹都部署,牽製武昌(今湖北武漢)、湖口方向的南唐軍,阻擊其東下赴援,保障宋軍主力東進。

事情到了這一步,長江以北宋朝已經舉國動員,南唐的周邊所有要害都在威脅之下。但是能想象嗎?曆史居然能證明,李煜到了這時都不知道馬上要出什麼事!

這一點不能怪李煜。不僅是他,在公元974年十月十八日之前,可以說整個南唐沒有一個人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時間終於到了十八日這一天。在長江南岸的湖口一帶,整整十萬人的南唐駐軍突然間發現江麵上出現了宋軍水師,隻見檣桅林立,帆帶蔽空,一支規模空前巨大的艦隊正從上遊江陵一帶順流漂下。麵對敵人,南唐軍隊的反應是馬上收攏船隻,關閉寨門,免惹麻煩。

但是他們沒有心慌,因為比較常見,這是宋朝的水師在例行巡江。雙方對此早有默契,宋軍出現,南唐軍隻要收斂一下,給宋軍點麵子就足夠了。

今天不同,船隻漸漸地近了,又慢慢地遠了,怎麼也看不到它的盡頭。

在前麵的戰艦後麵,是無邊無沿的巨大的竹排、滿裝著繩索的民船,以及數千隻怪模怪樣的不知裝著什麼、要做什麼用的大船。南唐的湖口駐軍看得目瞪口呆,等到他們終於勉強回過神來時,宋軍船隊最前方的戰艦已經遠遠地越過了他們。

也就是說,南唐的最前沿防線湖口已經被突破了。

這是在水路。

稍晚些的閏十月五日,南唐與原荊湖交界的池州地段,南唐池州守將戈彥也發現了宋軍,他的反應是主動打開了城門,捧著大批酒肉出去歡迎並犒軍。

要注意,他沒有叛變,更不是變態,這就是當年南唐軍隊與宋朝軍隊的主仆式關係。通常,宋軍在吃喝一陣之後,就會好來好走。但是這次不同了,宋軍一擁而上,直奔城門,當戈彥明白過來時,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反抗就是把自己救了出來。

他逃了,池州像湖口那樣未經戰鬥就被宋軍拿下。

征討南唐的戰鬥就是這樣打響的,就在這種時刻,國門已被打開,李煜卻還蒙在鼓裏。曆史記載,這位善良得近乎天真、淳樸得有些愚蠢的南唐國主在這時派出了自己的另一個弟弟江國公李從鎰、水部郎中龔慎修,帶著貢帛二十萬匹、白金二十萬斤再次入開封,向趙匡胤朝貢。

趙匡胤當時正站在開封城外汴水的長堤上目送自己的艦隊向前開去,去征討李煜……

在這裏,就不要再嘲笑李煜了。他是有錯,尤其是親自下令處死了自己最強的水軍將領,不然湖口方麵要是有林仁肇在,不管能不能攔住宋軍水師,林仁肇都會衝出去的;而在池州,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李煜怎樣強調“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把關的將領都有自己的職責。

他們也是無奈,翻閱宋史,裏麵隱藏著一個相當不正當的現實。

不管趙匡胤怎樣以光明麵示人,也不管後來的史官們怎樣飾過掩非,宋朝開國階段的戰爭從來都不按規矩辦事。什麼是吊民伐罪?什麼是傳檄而定?哪兒來的召見使臣、斷絕邦友、遞交戰書,然後再正式開打這些爛規矩?作為職業軍人的皇帝隻知道一點,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迅速決定勝負才是仁慈。

因此無論是對荊湖,還是後蜀、北漢、南漢,乃至於現在的南唐,宋朝從來都是偷襲戰、閃電戰、不宣而戰。

對李煜來說,這些都不對。一個讀書明禮的人不能輕動刀兵,就算迫不得已要粗魯些,也要有很多前提條件和一些必須得走的過場。

比如說,李煜看清形勢之後的第一個決定,是先恢複了自己的皇帝身份。其理由充分——凡事名不正則言不順嘛,他要以堂堂的南唐五王之尊來對抗外敵的侵侮,而且這樣也能喚起南唐民眾的敵愾之心。

但是非常遺憾,這也從根本上把這場戰爭的性質改變了,讓它真正成了兩個敵對國家的爭鬥,再也不是趙匡胤無禮欺負自己的臣屬了。

這還沒完,李煜重新成為皇帝之後,有鑒於眼前的危險局勢以及重當皇帝的美妙感受,他覺得很有必要和老鄰居也是死冤家錢俶說兩句話,他提起筆來,寫了二十多個字——“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勳,王亦大梁一布衣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