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打掃完畢坐定,房東便打電話過來了:“嗬嗬,怎麼樣?還習慣嗎?”
但是我不死心,這種遭遇反而激發了我的興趣。
我索性走快一步,在樓梯下有意無意地攔住她:“請問現在幾點鍾了?”
我頂不住了,再這麼耗下去我就要遲到了,隻得狼狽地衝了出去,回頭望望,她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慢慢地走了下來。
於是被我看到了。
住了幾天,漸漸感覺到一些怪異的地方。所謂怪異,主要是這裏的鄰居。按說這麼一棟遠離市中心的鼓樓,樓中的鄰居都應當比較親密才是,然而我注了這麼些天,每天倒是能和不少鄰居見麵,可惜每次我堆滿笑臉正想主動打招呼時,卻被他們臉上的表情噎了回去。這些鼓樓中的老住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居然能將自己的麵部肌肉控製得那麼好,麵前明明有我這麼一個大活人晃過,他們卻連眼角也不動一下,仿佛我是個透明人似的。要不是我在他們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真會以為自己沒進入他們視線。他們始終是嚴肅、平板、麵無表情的,起初我以為這是對我這個新來的人不熟悉所致,後來發現,他們互相之間也從不到招呼,人們擦肩而過,如同兩條平行線永不交叉。即使是在人最多的上班下班時間裏,我們這棟樓下,也幾乎聽不見人說話的聲音——連他們自己家庭內部,也從來不在外頭對話。
假如沒有夜晚,根據白天的印象,我幾乎可以判定他們都失去了語言功能。然而,與白天的沉默成鮮明對比的是,每到夜裏十點左右,整棟樓便開始喧嘩起來。這種喧嘩,從樓外是聽不出來的,如果你在夜晚經過孤樓,會看見許多黑沉沉的窗口安靜地沉默著,安靜得甚至會讓你以為裏麵並沒有住人。然而對於住在樓中的我來說,夜晚是嘈雜無比的。這棟樓的設計非常之糟糕,通到臥室的那根大鐵管充當了良好的聲音導體,將其他住戶的聲音傳達到我這裏,於是我不可避免地聽到了各種小道消息和流言,誰家新買的睡衣實際價格是多少、誰家的水管破了三天都沒修、誰家的女兒考試又落後了……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當然聽得最多的還是關於我這個新鄰居的議論。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即使是我自己,也不曾這麼全麵地了解過自己,這些神通廣大的鄰居,他們不僅僅了解我每天的一舉一動,甚至連我什麼時候扔了一隻價值多少的筆、什麼時候寫了幾張東西又撕掉、睡衣的顏色和花紋等等諸如此類根本不可能被外人了解的事情,他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並且在自己的家裏大聲議論和嘲笑,而所有的議論和嘲笑都無一例外地通過那些管道傳到了我的耳朵裏,讓我每個夜晚都麵紅耳赤,又是羞愧又是氣憤。我很懷疑他們是通過窗口偷窺到我的生活,雖然我對麵並沒有任何高樓或者人家,我還是養成了將窗簾拉上的習慣,這個新養成的習慣很快也進入鄰居們議論的話題。在鄰居們麵前,我毫無隱私可言。這種情況先是讓我感到憤怒,繼而是深深的恐懼。
“哦?很好是嗎?嗬嗬,那就好那就好!”房東笑哈哈地閑扯了兩句就掛了電話。房東跟我簽合同時表情非常嚴肅,眉宇間因為長時間皺眉都形成了川字,看起來是不苟言笑的那一類型,現在在電話裏這樣不斷打哈哈,讓我感到十分不習慣,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陰謀似的。
小姑娘的行蹤很容易掌握,基本上是早晨7點出門,夜裏7點歸窩,時間上和我保持一致,這位我接近她創造了很有利的條件。
孤樓位於郊區,之所以成為孤樓,是因為它並不是一大片居民小區中的一棟,而是獨自矗立在那裏,在四周農民自建的平房中,六層高的孤樓顯得十分打眼。第一眼看到它,每個人都會感覺怪異,尤其我是在夕陽西下時前往,怪異的感覺更濃。實際上它和其它的樓房並沒什麼區別,隻是這麼一棟孤單的樓房在夕陽下拖個長長的身影,四麵一無遮蔽,除了自家樓裏的人之外,必須到很遠的田間才看得到其它的房子,越發顯得寂寥。我就不明白,這樓房周圍明明有一的片空地,為什麼就不多蓋兩棟樓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