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當盡了身上皮毛厚衣服,也不夠替賈赦買一口薄棺,還是賈珍父子跟賈璉親厚,將剩餘的盤纏銀子拿出一半賄賂看押校尉,這才替賈赦買了棺木,寄存在衙門後麵的義莊裏。
賈璉與賈珍父子相依為命掙紮了三年,賈珍也一病不起,纏綿病榻三月,無藥無醫,生生的熬幹了。
賈蓉這回為了給父親治病,身上盤費化個精光,若非後來替換的寧古塔將軍祖上曾在兩位老公爺認識,出資替他置辦了棺槨,賈珍這個侯爵老爺死後隻怕得篾席裹身了。
後來,賈蓉也一病而亡。剩下賈璉一個人絕望的熬著日子。
又是三年過去,賈璉覺得自己已經熬不住了。
戍邊將軍不忍他受蒙蔽而死,這才告訴他賈府近況,又把一張邸報遞給他。
賈璉捧著邸報,高興地隻是哆嗦,以為苦盡甘來了。
熟料,這一看竟讓他一命了消!
原來,三年前老皇帝龍禦歸天了,當今正式登基,大赦天下,恩澤功勳,寧國府附逆謀嫡,新皇厭惡,罷黜爵位,永不複立。
榮國府卻因為老公爺當初功勳卓著,恢複爵位。隻不過,新皇顧念元春,卻把爵位給賈政襲了。
這還罷了,最讓賈璉憤恨不甘的是邸報右下角那三字-乙巳年。
瞬間,他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喘不過氣來。
今年卻是丁未年!
二房竟然已經起複三年了。
三年啊。
這些年他寄了多少信件到金陵,二叔起複三年,竟然隻字片語也不肯捎來。
賈璉心裏恨極。
偌大賈府是因何衰敗,誰在弄權?
是誰買斷人命?
是誰高利盤剝?
若非元春每年幾萬銀子討要,若不是賈元春再三再四要求省親,榮國府怎會明知債台高築,還要賣了東省地的養命田,從此一敗塗地!
若非如此,父親也不會因為銀子短缺而摻和平安州軍務,更不會因為五千銀子活活葬送了迎春一條性命啊!
到如今,二房襲爵,大房卻要滅門絕戶了。
憑什麼啊?
“老天爺啊,你不公平啊!”
一時間,賈璉隻如萬箭攢心,喉頭一陣腥甜,張嘴一噴,那鮮血猶如赤練一般飛射而出,賈璉的身子猶如秋後的落葉一般慢慢的倒了。
賈璉臨死,眼角一行濁淚蜿蜒而下,想著身上罪責,操縱官司,妄議朝政,重利盤剝,心頭卻憤恨難平:老子不過是個紈絝,喜歡吃喝玩樂,花費自家銀子而已,實在是罪不至死啊!
可憐賈璉,至死不過虛歲四十,正值壯年。
京都,榮寧兩府祠堂。
賈璉盯著眼前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牌匾,亦喜亦憂,如同夢寐,捏捏自己臉頰生疼生疼,自己活回來了。
賈璉忙著磕頭感謝神靈菩薩,過路神仙。
隨即頓住了。
不對哦!
這不是菩薩功勞啊,乃是老公爺護佑啊。
“謝謝老祖宗再造之恩!”賈璉直挺挺跪在祖宗牌位麵前,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你道賈璉為何?
卻是賈璉倒地氣絕憤憤而死,魂魄冉冉升天之際,忽然眼前一陣祥雲繚繞,卻是榮國公賈代善的魂魄飛奔而來。
賈璉心中甚是慚愧,雙目垂淚,上前跪拜:“不孝孫兒拜見老祖,孫兒不孝,丟了祖宗的爵位,致使祖宗蒙羞。如今身死,腳下空虛,日後連個祭祀祖宗的香煙也沒了,孫兒無顏麵對列祖列宗,老祖,您狠狠責罰孫兒吧。”
賈璉抱著祖父腿杆嚎啕大哭,哭自己一生荒唐,哭自己遭受的那些地獄般的苦楚。也哭自己識人不清,被二房欺騙,謀了爵位家產。
不妨頭被他祖父合身擰了起來,賈代善怒目圓睜,叉開五指,狠狠摁住賈璉泥丸宮,隨即揚手一掌:“孽障,還不與我滾了回去!”
賈璉猝不及防,隻覺得腦袋一痛,人就暈厥了,醒來時人已經在祠堂。
恰如黃粱一夢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