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中年女人談得不亦樂乎,根本就不知道一層牆後有什麼事情在發生,她們失控的笑聲透過牆壁傳到了陳言的耳朵裏。表哥坐在地上不願意起來,陳言也跪著看著他,她頭一次看到成年男人哭泣。
麵前這個人在為自己哭泣,陳言告訴自己,有點不相信,他的眉毛很整齊,是單眼皮,睫毛卻很長,鼻梁很直,嘴唇在顫抖。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啊?在一個個皮囊的包裹下,是真正存在的嗎?是什麼力量讓我們從一個不成型的小肉球變成了活生生的人,仔細想想這個過程,真是毛骨悚然。
陳言不自覺地把手放到了表哥的臉上,輕輕摸著他的輪廓,她不明白人們為什麼有不同的臉,不同的身體。她不知道表哥的腦子是怎樣運作的,她從來都不相信人和人之間可以相互理解,每個人都是一個封閉的個體。順著表哥臉部的輪廓,陳言又閉上了眼睛,她告訴自己,這是一張皮囊……
那個下午過得很緩慢,陳言有一種冷靜的本能,她把自己拉出了就要失控的情緒。她站了起來,試圖一切恢複正常,她伸出手把表哥拉了起來。她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給表哥擦眼淚,她說:"她們馬上要聊完了,我們一會兒出去,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
表哥抬起頭,看著陳言,不相信這是麵前這個柔軟的小女孩說出的話。表哥突然覺得自己如此弱小,竟然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感情。陳言看著他,一臉平靜。兩人對視,表哥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能丟臉,麵前這個女孩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感情,而他還是一團糟,他對自己說不能落後。於是一分鍾後,表哥的表情也恢複了正常。
也許到此為止,打住。
那天兩人留下了QQ號和MSN,晚上中年女人和兩個小孩一起去餐館吃飯,兩個人坐在一起,以禮相待,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大人們也沒有察覺。
那天晚上,陳言在被子裏哭了,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蹩腳的戀愛就是自己的初戀。還有初吻,都糊裏糊塗地過去了,一切都是草草的,在計劃之外……
枕頭被打濕了一大塊,陳言把枕頭翻了過來,把有眼淚的一麵壓在了下麵。之後,沾過眼淚的那一麵,殘留著奇怪的味道,算不上辣,而是辣的前奏。
軟
高二那年,陳言背著媽媽偷偷申請了加入文科班,沒有和媽媽商量,隻是告訴了爸爸。陳言的媽媽知道後反應很大,開始質問她。
在陳言的小房間裏,陳言的媽媽開始了:"你知不知道文科班都是成績不好的人去的?"
陳言像隻小老鼠,窩在角落裏,細聲細語地說:"還有理科實驗班的人去了文科班!"
"那是成績不好的才去,理科實驗班裏的渣滓!"
"不是的,我們班也有成績好的人去了,文科班不是不好的班!"
"你懂什麼?不好就是不好,整個年級就一個文科班,哪裏搞得好?"
"今年不一樣,學校準備搞好文科班!"
"搞好?好個鬼?"
"你膽子還蠻大的啊!不跟我說一聲就報名了!"
"我跟爸爸說了的!"
"爸爸算什麼?這個家的事情該誰管?不都是我管!"
這樣強勢和弱勢之間的爭吵持續了很久,最後陳言用軟弱的方式取勝,總之文科班已經收錄她了,事實沒有辦法改變。媽媽想去找關係,但是所有的關係都在爸爸手裏,爸爸站在陳言一邊,一切也就不了了之……陳言的媽媽一直認為陳言這樣做是故意針對她的,幾個月都沒有給個好臉色看。
剛開學的那些日子裏,陳言總是在神遊。教室裏的空調開著,兩個都開著,每個空調都有不同的頻率,每個人也有不同的頻率。每個冰箱也有自己的頻率,每個蘋果也有自己的頻率,每個電視都有自己的頻率,它們都有生命嗎?沒完沒了的生命,充斥著這個星球……
陳言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對麵小學校園裏麵的那排樹,那些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樹比人好,它們繁殖的方式不野蠻,也比較對自己的存在負責,沒有複雜的社會也沒有商品經濟。陳言看著樹發呆,它們綠得讓人心裏癢癢的。風吹動樹葉,綠色便隨風飄動,看上去很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