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戶曹確實很久沒打老婆玉豆的屁股了,他憋得難受,難受也得忍,丞相斯頒布了安定令,其中規定男人不能打女人,否則嚴懲。屠戶曹雖貌似粗壯,實則膽小,朝廷令他是萬不敢違抗的,隻是手不打老婆了,一張臭嘴卻是每日從頭到腳把老婆全身罵個遍,一日不罵便渾身不自在。玉豆看他也不自在,屁股不打了,婦人反覺不是個事,日子過得愈發不真實。隻有等男人醉酒酣眠時才偷偷溜去跟方頭苟合。方頭的婦人病怏怏的,方頭索性打發她回了娘家。屠戶曹每回醉後醒來都說誤事誤事,嚷著戒酒,這令玉豆警惕。可嚷歸嚷,玉豆終是沒見他戒酒,她也樂得繼續享受苟合之歡。屠戶曹想管住老婆,可他往往連自己也管不住,心中的氣沒處出,有時也就說這日子沒法活,要投別處去。玉豆知道他別處一個鬼親戚沒有,僅是吊在嘴上一句空話罷了。屠戶曹還得一天天過著無奈的老日子。
麵對官兵手中的長矛利戟,屠戶曹本能地頭往頸裏一縮,隻聽有人問,嗨,有叛賊就趕緊舉報哇!屠戶曹眼一定神,發現混在官兵裏朝他說話的人是老七,誰說老七死了,這不好端端地又出現了嗎?屠戶曹趕緊說,哎,老七,你可曉得我是個本分人,沒幹過壞事的。老七說,軍爺是抓叛賊,問你這兒有沒有叛賊!屠戶曹不假思索地回答,有有有。老七說,既然有,還不快帶爺去抓!屠戶曹忙對官兵堆笑,跟我來,保你們一捉就捉個雙。他回頭想繼續跟老七說上兩句,那鬼老七竟不見了,官兵催促,快、快、快。
屠戶曹這時又覺有些不妥,想找個借口推脫,但官兵錚利的矛尖頂著他,別磨磨蹭蹭的,快點!屠戶曹隻有硬著頭皮領官兵拐過籬牆踅入一道鋪門,鋪裏夥計攔住,這是幹什麼呀這是!夥計是個娘娘腔,說話女裏女氣。屠戶曹見他張口就想撂大耳刮子扇他。官兵粗暴地將夥計撞到一邊,屠戶曹反示意放輕腳步,躡手躡腳領官兵上了天香樓。屠戶曹摸到一扇門邊,照門縫朝裏覷了一眼,轉過來說,是了是了。官兵呼地衝上前,一通亂砸,破門而入。裏麵一對赤裸男女死命抱在一塊,滿麵驚恐之色。男的上牙磕著下牙,你……你們這是太……太無禮了!
屠戶曹厲聲說,就是這對狗東西。
官兵不由分說,挺長矛利戟就往二人光著的身子戳去。方頭、玉豆發出淒慘號叫,血稀裏嘩啦淌到樓板上。眼看二人當場斃命,官兵收起手中兵器,拍了拍屠戶曹的肩膀,嘿嘿笑著轉身走了。
屠戶曹也嘿嘿笑著,臉上卻滿是一副哭喪相。他笑著,麵皮抽搐著,踩著像豬血一樣豔麗的黏糊糊的液體走上前,看見婦人的臀部珠潤玉圓,一雙手竟在空中比劃著,想伸下去,又不知所措。這是他的手異常熟悉的地方,原先沒事就要在那裏將巴掌盡情操練得威風八麵。屠戶曹一直以為他與玉豆天造地設的般配之處,便在於他的手和玉豆的大屁股。那屁股天生是讓他這雙大手來操練的,那種巴掌打在婦人屁股上,回環往複的節奏感及婦人哼唧唧叫的韻律,其妙不可方物,一想起來,屠戶曹的心尖子都會發顫,全身從頭皮至腳板都會發麻而且陶醉。可這種幸福被朝廷的法令剝奪了。男人不能打女人,頭不打,身子不打,手腳不打也就罷,怎這屁股兩坨死肉的地方也不能打呢!屠戶曹想不通,想不通也沒辦法,他不能違法,也不敢違法,他隻有忍著。他明明知道自己婦人與人通奸也不敢吱聲,他是要臉的,他這麼個大男人絕不能嚷著讓街坊四鄰都知道他老婆玉豆跟天香樓的方頭有一腿。他不能那麼幹。他忍著,他伺機報複,在忍耐中他的生活寡淡無味。有時在被窩裏,他也嚐試和玉豆行雲雨之歡,可嚐試一次,失敗一次,嚐試一次,沮喪一次,他耳朵裏已灌滿了玉豆不無輕蔑和嘲諷的咯咯笑聲。屠戶曹真受不了,他有時絕望地感到,這個天賜的上好女子讓他除了曾經能從其屁股上下手之外,其他妙處於他而言都是多餘的,甚至那些部分是讓別人享受的,比如該死的方頭。屠戶曹想著總有收拾狗男女的那一天。沒想到那一天不明不白就來了,來得十分突然,來得根本沒有經過他的大腦盤算。他幾乎順水推舟就完成了一樁借刀殺人的勾當。屠戶曹當然不想玉豆也為此喪生,可看到兩人身無寸縷摟在一塊瑟瑟發抖的樣子,看到官兵的矛戟捅上去,他是沒有一絲憐憫的,似乎隱隱還有一些快意。或許這就是報複的感覺吧!然而,當死亡確確實實降臨,玉豆的表情突然凝固,玉豆的身體不再鮮活,玉豆的屁股死死地挺在那兒,屠戶曹的手竟同時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曠與虛無,他的巴掌驟然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