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傳,是謠傳!這年頭人都巴不得當官的人患病。蔡副使說,我嘛隻是讓無能的庸醫誤診了,其實不過是偶感風寒——庸醫便診斷病入膏肓,其實我每天早起進行幾次呼吸吐納,吃吃枸杞泡開水,在院中多散幾圈步,曬曬太陽,就一點事沒有,你看我是不是紅光滿麵!
金顆說,蔡大人朝中公務繁忙,能有那麼多的時間用來健身養生嗎?
噢,蔡副使說,我已經數月未入朝了,算是賦閑養生為業,別人說我身體不佳是不明就裏,我覺得不久我就可以入朝了。蔡副使說著捋起袖子,仿佛要舞幾路拳給金顆看,以證明他這個郎中副使尚有保護皇帝的能力。金顆退幾步真想看看他的拳腳,沒想這老哥竟是捋袖踮腳,伸手去摘懸在頭頂樹枝上的梨——那顆梨真大,像大圓溜溜的綠色腦袋。站在旁邊的蔡太太,小心有加地扶著丈夫。
金顆趁機說,蔡大人好生休養,我改日再來拜訪,並很謙恭且一字一頓地告訴他,自己就住在不遠的西大街鳳儀客棧。蔡副使口裏哼哼哈哈,仰著脖子,兩手仍在揪一把枝葉折騰那隻梨。金顆覺得對方的樣子極像伸脖子在往一繩套裏鑽著上吊,他趕緊離開了那個有些奇怪的院子。
零 肆
金顆逃也似的出了官人的大宅,覺得外麵的一切都生機勃勃,金色的陽光慷慨地塗在街頭上的每個人身上,看上去每個人都異常興奮和滿足。一條狗在陽光下快活地搖著尾巴,用可憐巴巴而又無限期待的神情仔仔細細觀察著一個漢子嘴上正在啃的骨頭,那可是一根不錯的骨頭,足有一尺長,而且粗壯,隻是隨著漢子油乎乎的嘴巴叭嘰叭嘰地經過,骨頭上的肉迅速不見了。漢子打了個響嗝,一手拿著一根粗壯且精光的骨頭,一手舉小手指挑著一細牙縫的肉絲,不經意間,他瞅到了眼巴巴看著自己的那狗,他注意到,當他的目光觸及狗的熱切目光時,那家夥的尾巴加速地擺動起來,腦袋也殷勤有加地左右搖擺。這狗全身髒得已看不清是什麼顏色了,背上還有一塊爛瘡,幾隻蒼蠅對爛瘡充滿著追逐不舍的激情——隻有那條晃動得仿佛興高采烈的尾巴依稀帶白色,是狗身上唯一算幹淨的地方,說明它是條白狗或曾經是條白狗。漢子看那狗時,樣子頓時有了矜持,目光卻是猶豫的。他看看右手持的光滑滑的骨頭,又瞅瞅左手指甲上挑的那縷肉絲,頓犯躊躇,好像不知是該將哪一樣施舍給熱切等待的狗。
金顆走過來,從一賣熟食的挑子上拿起一大肉饅頭,朝狗扔過去,他笑嗬嗬地又拿了幾個饅頭,然後付錢。那漢子眼珠子隨饅頭在地上骨碌碌滾著,滾到饅頭被狗嘴刁住,狗得意地噓了他一眼,很享受地咽著肉饅頭,隨即扭過身子看也不看漢子,立馬跟著金顆走。金顆吹了一聲口哨,狗像遇到老熟人般,樂得屁顛屁顛地跳起來。
那漢子隻撐著一根骨頭,小手指挑一縷肉絲,不解地說一聲怪人,很堅決地將小手指上的肉絲兒塞到嘴裏。
金顆笑著,他笑鹹陽的人也不過如此,他甚至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優越感。
一連幾日過去,金顆來到鹹陽看似胸有成竹,他不會因眼前難以實施自己此行的計劃而心急,不會,他耐著性子,甚至興致不壞地像個初到京都的閑客一樣東遊西逛。看好的景物,吃好的美食,享受京都的美女。他覺得京都的美女不怎麼樣,浪勁有餘而風情不足。他拿了太子丹的銀子,仿佛就是來吃喝玩樂的。有時他從妓館出來,也會怔忡一下,想到自己的使命,但好像轉眼他又忘了,照樣到處瞎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