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廢血(1)(1 / 3)

他拍了一下腦袋,目光順著青銅劍鋒同時刺出去——從五個月前他就開始反反複複練習這個動作。他相信這個動作對他此生至關重要,為此,他不惜減少睡眠,細致琢磨這一劍刺出去的速度、力度和精準度,他必須做到,當那一刻來臨時一擊而中,置人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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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顆聽說,燕國的軍隊為了阻擋秦軍來犯,還沒有臨陣,在易水邊就被一陣狂風吹得東倒西歪。金顆罵了一句,他後來見到燕太子丹時便覺得丹是個死扛著很能裝的人。

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太子丹在偏僻的隱身館舍裏,聽過心腹宋意稟報後轉頭對金顆說,一切情況表明,秦王嬴政以為攻占了燕國,燕人就都畏懼於他,除了臣服之外,絕不敢再來犯難,秦王得意之時,便是我們下手之日,壯士不知準備好了沒有?

金顆隻注視著瓷娃娃似的太子妃,以一種無所顧忌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著對方。太子妃陪坐在丹身邊,她上身的粉紅抹胸分外抓眼,羅衣是淡綠色的,下身銀色的緞質襯裙外加金黃的輕紗長裙,包裹著豐滿的臀部。金顆的目光隻停留在太子妃身上,而對太子的問話恍若未聞。他想象著那看似繁複而又豔麗的裙底,令他心猿意馬。在這以前,或者更久一些,像太子妃這樣的女人對光頭金顆而言僅僅是個傳說,她的身體猶如巍峨的宮殿,可望而不可即。現在不同了,現在……想到這裏,金顆咽了口唾沫,臉上有些得意。

太子丹見金顆的樣子,突然有一種強烈的厭惡感,他真想站起來下令把這賊禿趕出去!可他強忍著,他不能那麼做,他已經沒有條件那麼做。相反,他還要堆砌出一些必不可少的笑意。

金顆把自己像一件器物—樣放在太子丹的麵前,太子丹知道他的價值和意義,這不用金顆提醒,在許多時候,隻要不做聲或不睬太子丹的急切,他的價值就會顯得愈加重要。如果他確實是件器物,那麼太子丹是絕對看中了而且需要的。金顆已經看穿了這位輸得所剩無幾的東躲西藏而又死不甘心的亡國太子,早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他還想收買刺客,對益發強大且保衛嚴密的秦王伺機最後一擊,他認準金顆是他有可能再賭一把的最後利器。這幾天來,他對金顆既客客氣氣,盡量滿足他的要求,又抓耳撓腮的,明顯有些急不可待了。金顆清楚太子早就大勢已去,太子已像個病入膏肓的將死之人,他救不了太子的命。他僅僅是個刺客,誰出錢,他就替誰賣命。自從秦國吞並列國以來,刺客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六國時期,一個好的刺客可以門庭若市,有接不完的生意,且要挑價錢大的接。六國之間,不是哪個豬(諸)侯要買這個國家某某的狗頭,就是這個狗侯要懸賞那個國家某某的豬頭。現在情形不同了,眼看著秦王要一統天下,大秦律法之嚴簡直像一張大網,網住人的手腳,誰也不能亂說亂動。金顆憂心忡忡,他預感到,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秩序的社會,根本沒有刺客生存的空間。他不喜歡秦王帶來的秩序,這一點他與太子丹似乎有些不謀而合,何況他需要錢搭救妹妹,不然妹妹會被秦軍送去充當塞婦。可是他還不想這麼快就結束自己的逍遙時光,他不想立馬就入秦,並不是他沒聽到太子丹的問話,而是他有意不回答,是他對太子尚有所求。

太子丹覺得金顆是傲慢的,這種傲慢帶有對一個亡國太子的無禮和蔑視,但用人之際,太子丹不好發作,隻有忍住屈辱,再次重複那句話——不知壯士準備好了沒有?這句話他問得仿佛有些謹小慎微,還帶著一點低聲下氣。

太子,你這是第幾次派人行刺秦王了?

太子丹沒料到金顆會反問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隻有說,丹慚愧,國破之後,這是第一次,希望這次之後再無第二次。

光頭金顆歪著嘴,臉上浮出幾根裂痕似的壞笑,說,秦王不會提前死的,他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有那麼多人保護著。他生病,會有醫術高超的禦醫,他會比我們長壽。除非你這一次果真能做得到。太子丹搓著手,對金顆說,這都要靠你了,你是當今最好的殺手!

金顆咕咕笑,像喉嚨裏很多泡沫,然後輕描淡寫道,我隻是個買賣人。太子丹說,那麼,我要買秦王的頭。金顆噓口氣,說,隻要你肯付足夠的價錢。丹說,你要什麼都行,隻要我有。金顆站起來晃晃手,說,你而今已不是昔日的太子了——你到處逃亡,像條喪家之犬。宋意、夏扶聞言怒起,就要拔劍跟這光頭佬過不去。太子丹嗬斥道,無禮!二人隻有退到一邊。

以前,聽說太子找過很多人幹過這事?金顆慢條斯理地說。

唉,太子丹歎息,說,是沒找到合適的人,有的家夥為了得到我的重金,把自己誇得天花亂墜,本事大得可以天上開船、水裏騎馬、土中奔跑、雲端舞劍、風上趕車,結果呢,還是一堆肉泥。

金顆皺了皺眉,人都是一堆肉泥,這跟本事沒關係。再大本事的人,也是肉做的。

我讚成壯士的說法!太子丹一擊案大聲說,秦王也是一堆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