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3 / 3)

初來慕容莊,她在他眼裏根本什麼都不是,舉凡慕容韜的人、慕容韜的一切,他不屑一顧。

一個月後,他的寢房備置妥當,一切與慕容韜所有分毫無差,那時他情緒極壞,慕容韜隻當他又在耍孩子脾氣,安撫安撫他,最後仍讓他移往過去。

是,他是打點得萬分妥當,可他、他——

沒有人知道,他不是在鬧別扭,而是害怕,偏偏倔性子說不出口,不願向人示弱。

可她發現了,日日夜裏,前來為他掌燈。

隻有她,知曉他在黑夜中的恐懼與不安,從無一日,讓他寢房失了光亮。

自那之後,他終於能夠安睡,不再蜷縮床角,徹夜無眠。

姥姥過世那年,他才七歲,失去世上唯一疼他的人,他很痛,很難過,然而最痛最傷的,竟是連送她一程都辦不到。

慕容一家前來吊唁,怕慕容韜見著這張與他無異的臉容,便什麼也瞞不住,怕引來不必要的是非,那些自私自利的人竟將他關入柴房藏著,任憑他如何哭喊,也不曾心軟。

他沒親人嗎?那些個主謀共犯,全都是他的親人,爹、娘、叔伯、嬸姨、舅父舅母……那又如何?還是任他在黑暗中度過一日又一日,直至今日,每一夜他都還能聽見柴房裏耗子爬行、吱吱竄動的聲音、以及咬上身體的疼痛……

他害怕、恐懼的哭喊,淹沒在長長、長長——深得沒有心頭的黑暗中,直到他們終於想起遺忘在柴房裏的孩子,他已虛弱得隻剩一口氣。

他是從那時開始,恨起慕容韜。

憑什麼!他們憑什麼如此待他?慕容韜已經擁有一切,他隻剩姥姥,隻有姥姥待他好,為何連他僅有的都要奪去?

如果不是慕容韜,他不會無人聞問,宛如棄兒般寄人籬下,受盡屈辱;如果不是慕容韜,他不會爹不疼、娘不愛,一個人孤孤單單;如果不是慕容韜,他不會連送他摯愛的姥姥最後一程的機會,都被剝奪……

這世上,若是沒有慕容韜,該有多好?

從那之後,他便再也無法一個人待在黑暗中,總覺得黑暗裏,那張牙舞爪的惡鬼就要將他吞噬,彷佛回到那一夜,隨時會有耗子跳上他的身軀,咬出一個個血洞,哭啞了嗓都無人理睬——

然而,她來了。

那一夜的無助沒能延續,她添足了能夠燃上一夜的燈油,再進退合宜地欠了欠身離開,一句閑話也沒多說。

他相信,聰慧如她必然洞悉了些什麼,卻不曾碎嘴,不曾出言嘲弄,即使他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地挑惹她,也不見她利用這一點反擊、傷害他。

再如何被他逼到了極致,都還是記得夜夜前來為他添油掌燈。

逗著、逗著,目光放在她身上愈久,越發移不開,成了癮。

也因為目光始終看著她,才會看見她的目光是看著另一人。

無論他再如何望著她,她也不曾回眸瞧上一眼,正如她全心望著的那個男人,也不曾回頭,看見她的濃情密意。

他一腔惱意,隻能激她、欺她,至少那樣,她還會多少瞧他一眼,然而真正激出了情緒,在那雙冷瞳裏讀出恨意,他反而更痛更慌,不知所措。

那時,慕容韜無巧不巧,一語重重敲進他心頭。

她性涼,若他也是如此,隻會將她激得更遠,他必須讓她感受到一絲暖意,她才會願意接近。

就像——她每夜掌燈,為他陰暗的天地帶來一束暖亮。

換了另一種身份與心情,與她逛街閑聊、執手笑語、水燈為她祈求好姻緣……原來,不必惡言相向也很好,原來,快樂如此簡單。

偏偏,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