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千古艱難唯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2 / 2)

殉節而死的人太多,有能力救世的人太少。明既已從根爛起,救無可救,那何不攜手新主開創一個新的盛世?蒼生社稷,於他而言是個嶄新的概念。江山本無常主,不一定非要追隨故主死忠。早早結束亂世,於黎民而言就是最大的福祉。便如息媯選擇活著,奉持著自己的心,把不相幹的議論拋在一邊,有這樣的孤勇、決絕。

他和她的選擇,其實是一樣的。曠世的主和絕世的男人一樣可遇不可求,遇上了就要好好把握。越是在荒蕪的境地裏,越是要活得精彩,活成傳奇,將罵名拋諸腦後。是非功過,一任青史評說。到最後,前塵盡碎,誰不是誰眼中的鏡花水月。

與故朝耆老、新朝重臣比,鄧漢儀的經曆其實更有代表性。與明末名士、諸家風流才子不同,鄧漢儀們,隻是芸芸書生之一。他們可選擇的更多,亦不會有那麼大的輿論壓力。可以選擇為新朝效力,一展抱負,畢竟新的時代需要新的人,沒有人會去過多苛責他們;也可以選擇歸隱田園,終身與新朝保持距離,做一個鄉野之間的前朝遺老。

在明功名不遂,在清又不願要功名。生活在明、清兩代夾縫中的漢族文人,進則違背自身信仰操守,退又不合曆史大潮。處境之尷尬,叫人扼腕。

明清易鼎之時,正如鄧漢儀所言“關塞鼓鼙家已廢,乾坤榛莽硯難耕。歲月多擾,時日交煎”。康熙十七年,清廷為網羅名士,特旨開設博學鴻詞科,鄧漢儀不願出仕卻必須出仕,他為人舉薦,被推到了時代的前沿,受人矚目。

這名分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對一個老人而言,他寧願平靜、淡泊地生活,不願要這舉世矚目的難堪。難就難在進退之間,就如烈女晚節不保,所以鄧漢儀才有“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之歎。

前朝陳屍在前,難道都要殉葬以示節?然而心裏明明又有著眷戀。人心都是徘徊的。

“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千年之下,白骨荒丘。誰忠誰奸,是賢是愚,又哪是口舌能夠辯清的。重要的是作自己覺得值得的堅持。

一株桃花兩地新。多少人憐惜息媯?又有多少人寧願自己是息媯?有時候,我們抱怨命運不給人選擇的機會;有時候,我們又寧願命運不給其他選擇,隻有一條路,人隻需要向前走,義無反顧。

有時候,被動的抉擇,比主動的選擇幸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