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曦曦你是不願爸媽跟人提起你曾經的這一求學心結的，包括跟你的高中班主任，對不起，媽媽在這裏還是忍不住提了。
媽媽也同樣知道還有一個節結兒，曦曦你也不願爸媽在人前常提：去年高考你所在考點令人驚恐的亂象。但是曦曦，2016——今年的高考在即，一微信公眾平台發布的“菏澤五萬餘人參加高考，全市9個考區34個考點”消息，還是引發了媽媽的萬千感慨，因為消息裏提到今年考點少了菏澤雙河中學。那正是你去年參加高考所在的考點！媽媽忍不住即時在消息下麵留了言：
去年……考點周遭嘈雜的氛圍簡直要把家長們的心髒嚇跳出來，罵街聲、施工聲、學校誤放課操聲、惡意叫囂聲……不絕於耳，好多孩子出了考場就哭啦……至今想想都心有餘悸，好歹兒子心髒足夠強大硬撐了下來……
我跟你通話提及此事，曦曦你的反應卻是興奮中略帶遺憾：真的嗎？我還想去回訪一下呢，嗬嗬，沒想到竟成了那裏的最後一屆考生。淡然的語氣仿佛談論與己無關之事。
曦曦，你的回訪之語卻意外勾起了媽媽到雙河中學附近走一遭的堅持。
5月30日中午下班後我專門繞道雙河路，沒錯，離臨河路十字路口僅一步之遙的那所隱於臨街商鋪之間的學校正是雙河中學。坐北朝南，校門斜對麵是一所醫院，北院牆外即是售賣鮮活家禽的臨河路農貿市場，一大型服裝市場與之隔街相望，坐落在如此熱鬧的地段，在雙河中學就讀的幾千名學生平日的學習環境可想而知，人家大隱的香港大學也不敢選擇如此隱法。
這裏顯然不適合作為學校駐地，當然更不適合設置高考考點。
雙河中學校園很小，隻有兩座設施不全的教學樓，午餐時間，我很輕易就抵達了去年兒子考場所在的2號樓，也就是跟臨河路農貿市場僅一牆之隔的那棟樓。憑印象考場是在二樓，拾階而上，正對著樓梯，一扇被抹得髒兮兮還能看出銀粉底色、鐵鏽斑斑且頂天立地的大鐵門映入眼簾，鐵門靠上的部位嵌有“語文組”黃底紅字的牌子，醒目的一把鐵鎖從外麵把門牢牢鎖死。
這鐵門後麵究竟活躍著怎樣的一群人類靈魂工程師？不得而知。
就是這裏，去年陪兒子看考場時來過，“語文組”斜對麵、靠樓梯的西一教室。來到標注著“高一·四班”的教室門前，沒看到裏麵有學生，一時的好奇讓我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去年是隔著門玻璃興奮地看了下教室內貌，不真切，憑記憶我摸索到靠北牆的第二個座位，從這裏的窗戶望出去，看不到校園牆外市場的任何東西，但集市嘈雜的聲音還是能夠傳進耳朵。
我索性在座位上坐下來，一牆之隔的就是遭2015年數千高考考生們詬病的臨河路農貿市場。去年的這個時節，或者準確說比這個時節再晚幾天，曦曦就是坐在這個位置上，排除一切喧囂和浮躁，完成了他一生唯一一次刻骨銘心的高考。
放眼看去，一個個狹小課桌上豎排的滿是教材和各樣工具書，不禁歎了口氣，哪所學校的中學生都不容易。坐著很感局促，起身想離開，唉，這是什麼？在挪動凳子時，發現下麵的桌洞竟然模模糊糊露出一些歪七扭八的字跡，還有一些粗陋的畫圖，須仔細辨認才能看出點兒道道：“永言不棄”“good good study”“好累”“I miss you”（旁邊配張笑臉）“你是笨蛋”“東方不敗”（還配有英語the east is uen）“我不屑一顧”“累覺不愛”……
這就是“90後”“00年”們的桌洞塗鴉吧？這些零零散散的字句究竟凝聚了多少個、多少種飛揚的青春緒語，誰又能分得清？豆蔻年華的他們原本應該有更加舒適、安靜的學習氛圍來釋放過剩的青春荷爾蒙，卻被禁錮在這樣一個本不該安置學校的地方強遣愁懷，他們畢竟也屬於芳華逐夢的一群。
穿行在窄狹的農貿市場人群中，依稀又感受到去年撲麵的燥熱，攤販依舊、雞鴨鵝叫依舊、破敗依舊。東西走向的市場很小，路麵坑窪不平。在這裏擺攤開店的幾乎都是附近原郊區的農民，一張張滄桑的臉滿寫的都是質樸，一雙雙黑粗裂紋的手訴說的都是勤勞。擦肩而過的顧客行色匆匆，也不過是些家住附近買菜圖省事的普通市民。在一個看著眼熟的大姐菜攤前停住，菜攤旁還有幾隻被困在鐵籠裏的雞、幾條在氣泡翻滾的水裏遊動的魚，買了幾根黃瓜和幾個西紅柿，很新鮮，價格也比超市便宜許多，大姐很是熱情，黑黢黢的麵容配著一根粗蓬的短辮，一笑牙齦全露了出來。
在農貿市場活躍著的就是這樣一群普通民眾。
時至今日，一年前，曾在校園一牆之外的這裏發生的荒唐鬧劇究竟還有幾人記得？
第一天上午考試進行到一半，牆外農貿市場突然傳來兩個中年婦女不明原因的對罵聲，後來家長報警她們才被雙河派出所帶走。接著又傳來樓房施工刺耳的衝擊鑽聲，家長又報警，有人去勸阻。下午考試進行到下半段，有不止一個疑似失學高中生往考場惡意喊話：穿白襯衣的給我出來、時間到了該收卷了五四三二一……民警去時他們已經跑掉，同時施工者繼續開工又被報警導致他們最終進了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