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以色列之旅(3 / 3)

雅法人心中的拿破侖是個小醜

下一站是耶路撒冷——被西方人和中東人稱為“世界中心”的地方,是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三教多方爭奪的聖城。在聖城行走,我時時心懷慚愧,因為自己是個無神論者,總是虔誠不起來。

行程的最後一站是特拉維夫。今日以色列的經濟之都,原本是雅法古城附近一片荒涼的沙灘,1909年猶太移民將這裏命名為“特拉維夫”,意為“春天的小山”。

有經驗的導遊,把在特拉維夫的最後一個節目改為第一個節目,先去“以色列鑽石交易中心”。以色列不產鑽石,卻以非凡的鑽石切割與加工技術蜚聲世界。這裏的安檢之嚴格,我從未見過,排隊照相、辦出入證用了一個多小時,過安檢比在機場時還嚴。在這裏見識了以色列的嚴謹,似乎超過了德國人。

我們在拉賓廣場下車,圍著拉賓遇害的地點轉了轉,向他的雕像致敬。1995年11月4日晚,拉賓在此地被一個猶太青年刺殺,他的去世,使以巴和平進程陷入僵局,到2000年9月以巴爆發大規模流血衝突,雙方傷亡人數與日俱增。一些極端分子總是以“愛國”的名義害國,罵主張妥協的人為“賣國賊”。其實,因主張“以土地換和平”推進中東和平進程而與“巴解”首領阿拉法特同得諾貝爾和平獎的拉賓,在第一次中東戰爭中以旅長身份打通耶路撒冷的交通線,“六日戰爭”中他是負責策劃指揮的以軍總參謀長,也是首位出生於以色列本土的總理,誰會比他更愛國?先於拉賓遇刺的埃及總統、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薩達特,也是戰時英雄,隻因敢於打破僵局,突訪以色列,簽訂埃以和約,引起了阿拉伯極端民族主義分子的仇恨。道德高地易占,真誠地為本民族謀利益的政治家卻有很大的風險,古今中外大抵如此。

憑吊拉賓之後,我們驅車前往屬於特拉維夫市的古城雅法。名列世界文化遺產目錄的雅法古城,既是地中海邊的港口,也曾是軍事要塞。

讓我覺得好笑的,是長方形廣場兩頭進口處所立的拿破侖一世塑像。塑像沒有基座,隻是站立在地麵上,應該與拿破侖的真實身高差不多,不到170厘米;用材和工藝粗糙不用說,那神情也沒有半點兒英雄氣概——在雅法人心中,拿破侖就是個小醜。“小廝”般拿破侖的塑像,讓人不禁想起巴黎盧浮宮那幅浪漫主義的名畫——《拿破侖視察雅法鼠疫病院,1799年3月11日》,二者的反差太大了。

被世人視為大英雄的拿破侖,為何在當地人心目中如此不堪?1799年,擔任法蘭西共和國阿拉伯、埃及、敘利亞、印度方麵軍(東方軍)總司令的拿破侖率師遠征,與大英帝國爭奪東方控製權,然而在此地慘敗,未能占領敘利亞,更遑論印度。帝國爭霸戰的勝敗與當地人其實關係不大,輪不到雅法人以勝利者自居。拿破侖丟下部隊,甚至殘忍地下令處死重傷員,撤退到埃及,又趕回巴黎謊報軍功,奪得督政府的“第一執政權”,也不關雅法人什麼事。兩百多年過去了,雅法人世世代代不肯原諒的,是法軍當年在這裏極其野蠻的奸擄燒殺搶。《耶路撒冷三千年》中引用一位隨軍法國科學家的記述:當拿破侖軍隊猛攻雅法時,他被“射殺聲、婦女和父親們的尖叫聲、成堆的屍體、一個女兒在母親的屍體上被強奸、血腥的味道、傷者的呻吟聲、勝利者關於搶奪戰利品的爭吵聲”所震驚。

據說,今日的特拉維夫是以色列唯一允許居民在安息日隨心所欲的城市。電影院、歌劇院、俱樂部、舞廳、酒吧和脫口秀等使特拉維夫的街道繁花似錦。導遊對我們說,蘇聯和東歐的社會主義陣營解體後,有很多猶太人移民到特拉維夫,自此這裏便有了娼妓。為了預防性病悄然傳染,這裏的紅燈區已合法化——雖然這不合乎猶太教規。可讀阿裏·沙維特的《我的應許之地》,目錄第十二章是《性,毒品及以色列的現狀》,該章提要說:“你在耶路撒冷豪曼17號的舞池看到的,是21世紀的青年們對猶太複國主義事業強加在他們身上的要求、法令、約束的反抗。夠了,他們說。讓我們生活。讓我們及時行樂。”這就是說,不僅在經濟之都特拉維夫,就是在聖城耶路撒冷,不僅是蘇聯東歐移民,而且是新一代的年輕人,都在追求另一種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必須以和平為基礎,沒有阿、猶的民族和解作為前提,那無異於燕巢於幕、魚遊於鼎的醉生夢死。

作為一個走馬觀花的旅行者,我肯定不如導遊或《耶路撒冷三千年》的猶太裔作者了解真實的以色列,但我相信:要和平、要自由、要享樂,是人的本能。問題在於,首先必須和平共處,自己要活,也讓別人活,然後才是做到先知和基督教導的——愛人如己。

《同舟共進》2016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