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4章(1 / 2)

談到撒可魯拆遷的事情,栓虎的麵目就變得很猙獰起來;他和立本言語不和,竟然扭打了起來,倆人從包間裏,一直撕扯到了娛樂城外麵的停車場。一到那個空曠的停車場裏,他們打架的事情就被眾多的人發現。怎麼得了,在董事長的地盤上,董事長竟然被人揪住了領子?保鏢是吃閑飯的?那麼多工作人員難道是白養的?董事長和一個來曆不明的人打架,此時不積極表現更待何時?於是保鏢飛速地趕來了,各個崗位上的工作人員趕來了。他們掰開了立本緊拽栓虎的手,幾個人護衛著栓虎,讓栓虎離開;更多的人則一擁而上,團團圍住立本,你一拳,我一腳,三下五除二,立本就躺在了地上。栓虎並沒有走遠,他喝令手下的人不要打了。栓虎說被打的人是美國人,給他點顏色就行了;如果真把他打死了,那還不成了國際糾紛?栓虎說美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經不住打的;他剛才之所以對他動手,就是因為胸中激蕩著對美帝國主義的仇恨。

眾人散去的時候,立本才從地上爬起來。他的頭上磕了個血口子,往外溢血;他的一條腿仿佛不聽指揮了,每往前邁一步都很疼痛。正在他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行走的時候,麵前出現的一個人,似乎讓他看到了黑夜裏的一線曙光。

這個人是一個尼姑。當立本還被一夥人群毆的時候,她就站在一旁觀看。其他人退場了,她卻沒走,她還是立在那裏觀看。立本站起來時,她看到立本腳下不穩,就朝立本跟前走了幾步,做出了攙扶的動作,但卻迅疾地縮回了雙手,並沒有真正地攙扶。立本看她的神情很迷茫,而她卻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她開口說出的話也讓立本頗為吃驚,她說立本的命真大,挨了那麼多的打,竟然還活著?立本囁嚅著說覺得她麵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誰。尼姑又撲哧一聲笑了,說豈止是立本認不出她,她剛穿上這身行頭時,連她的兒子狼娃都認不出她了。

一句“狼娃”,喚醒了立本的記憶。他問尼姑是臘月嗎?尼姑說她就是臘月,不過現在不叫臘月了,叫蓮花尼。立本問她怎麼出家了?臘月說她並不願意出家,但她父親硬要逼著她出家。立本問她在什麼地方出家?臘月並沒有回答,她隻是督促立本快去包紮傷口。瞧瞧那血流的,連耳朵都染紅了。

立本跟隨臘月來到了富貴的寺廟。寺廟裏的人依然很多,那座菩薩石像前煙霧彌漫。富貴自從評上了寺廟住持後,就不再親自坐診,接替他給人看病的是他的外甥。外甥不大會寫字,於是就在一片片紙上畫上各式各樣的圖案:畫多少雞蛋,表示要燒多少張火紙;畫多少個鐵環,就表示得給富貴敬獻多少銀兩;畫多少條橫線,表示要繞祖墳奔跑多少圈;畫多少條豎線,表示要在祖墳頂端插多少根纏著紅紙的竹棍……總有那些笨蛋領會不了富貴外甥的意思,他們常常把鐵環理解成給佛爺燒火紙。富貴外甥見到這種人就火冒三丈,他當然要放開喉嚨罵他們了。罵有時候不解恨,他著急時還會踢他們幾腳。

富貴貓身在一間小屋子裏,成天不出門。身體不好是他自我封閉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隨便讓人看見他。他已經升格為住持了,這個住持是那麼地名副其實,有宗教局頒發的紅本子為證。住持至少相當於處級幹部,放在開陽差不多類似於一個縣長。縣長若沒有一點架子,和修鞋的賣菜的零距離接觸,那還能叫縣長嗎?於是富貴就把自己藏了起來,不能讓那些雜七雜八的人看見。當然,他也親自接待一些貴賓,比如一些頗有身份的領導或一些腰纏萬貫的老板等等。但這些人非常稀少,一兩月都碰不到一個。

在大堂裏,臘月拿出一把艾蒿,將它點燃,化為灰燼,然後將灰燼敷在立本的傷口上;接著找出幾塊創可貼和一條紗布,把立本的傷口包裹個嚴嚴實實。隨後臘月就像考官一樣考起了立本,她問立本在美國幹什麼?立本說是一個義工。臘月問義工有沒有級別?立本說沒什麼級別。臘月的神情就顯露出了為難之色,她猶豫了一會兒,扭回頭叮嚀立本,若見了明德住持,就說自己有級別,就說自己比處級還高一格。立本問她編造這樣的謊言有什麼意思呢?臘月讓立本不要詳細詢問,照著叮嚀回答明德住持就是了。

富貴呆的屋子一片漆黑。立本腳跨進門檻時,什麼也看不見,但他卻聞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酸臭味。這種味道那麼濃烈,幾乎能讓人窒息。立本聽到了富貴的咳嗽聲和吐痰聲,他也聽到富貴在詢問臘月帶進來的人是誰?臘月沒有回答他,卻迅速擦亮了一根火柴。火柴點燃了放在窗台上的一根蠟燭。在幽暗的燭光裏,富貴的輪廓從漆黑中漸漸浮現了出來。

富貴蜷縮在一張床上,見立本進來了,他掙紮著坐了起來,依偎在被褥上。富貴的臉就像一個骷髏,麵色仿佛一張黃紙。富貴目不轉睛地盯著立本看了許久,呆滯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他以微弱的聲調詢問臘月領來的人是誰。臘月在富貴的腦瓜上拍了一把,問他是在假裝糊塗,還是真糊塗了,難道連立本都不認識了?富貴嘴裏喃喃自語,“立本”“立本”地念叨了好幾遍,終於想起了立本是誰——不就是跑到美國去帶回一提兜美元的那個人嗎?不就是異想天開地出資建設撒可魯的那個人嗎?——但他對臘月帶著立本進來見他很是反感,痛斥臘月長沒長腦子,明德住持是一般人能隨便見的嗎?明德相當於處級,處級在古代相當於縣太爺,出入要被人抬在轎子上的!可臘月倒好,她硬是把瑪瑙不當寶貝,硬是把金元寶和麻錢區別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