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本從會客廳出來後,對大白天也霓虹燈閃爍的娛樂城頗為好奇。他往娛樂城的方向邁出了幾步,就被三四個早已盯上他的小姐圍住了。小姐們拽他的衣襟,扯他的領帶,甚至擰他的耳朵和臉蛋,都爭相表白自己是最優秀最漂亮最能讓男人銷魂的花朵。立本明確地告訴她們,自己是陽痿患者,那種事情已經做不成了。但小姐們不信,她們有的罵他是吝嗇鬼,有的說自己有本事治好立本的陽痿病——立本隻要和她親熱一番,兩腿中間的那個東西就會永遠金槍不倒——立本試圖遠離這些小姐,因為濃鬱的脂粉氣讓他昏暈,但他想擺脫她們的糾纏並不那麼容易。一個小姐用自己碩大的半遮半掩的乳房蹭他的胸部,另一個小姐幹脆強行摟著他的脖子,用嘴吻他的臉蛋。
立本最終還是遠離了這些小姐,他招手叫了一輛三輪車,讓三輪車師傅把他拉往開陽的縣城。三輪車在他的指引下,停靠在了公安局的門口。步入公安局,立本迎麵碰到了一個曾經請他吃過飯的科長。科長的一位親戚被他介紹進了美騰公司,科長便端起酒杯說他已拜立本為幹哥了。可是,今天,這位幹弟弟似乎把立本這個幹哥哥忘得一幹二淨。他和立本擦肩而過,形同陌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立本喊他的名字,他扭過頭瞥了他一眼,卻沒吱聲,轉身進了房子,並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立本有點兒受不了這樣的冷遇。曾幾何時,他立本可是開陽炙手可熱的知名人物呀!走到哪裏,都被人簇擁,被人恭維,被人請吃請喝;多少人以認識他為榮,多少人見了他低聲下氣,多少人拽著他的胳膊要和他照相。可是,他僅僅離開開陽才一年的時間,開陽人的麵孔上,怎麼都凝結上一層厚冰了呢?朋友紛紛在躲避他,熟人不再是熟人,他在開陽縣城的旅館裏住了三天,打了上百個電話,希望能有人來和他聊天,驅除他無法忍受的苦悶,結果竟然是空等一場,連個人的發梢也沒見到。
但立本還是敲開了幹弟弟辦公室的門。等立本報出了姓名,幹弟弟神情有點兒尷尬,但他搪塞立本說,剛才沒認出他來。立本明明瘦了,幹弟弟卻說他胖了。立本的頭發明明比過去更加稀疏,但幹弟弟卻說他的頭發比過去濃密了。幹弟弟寒暄了幾句,就時不時地盯著手腕上的手表看,那無疑是向立本下了逐客令。
立本不再繞彎子,他直言他是來公安局報案的。幹弟弟說報什麼案呀?立本說撒可魯公園遭到了野蠻的拆除,居住在裏麵的群眾都不知去向,他希望公安能製止這種拆除行為,並對這種違法拆除的行為立案偵查。幹弟弟笑了,他臉上的笑容就像秋日裏的一朵黃菊那般可愛。他問立本活在真空裏還是在睡夢裏?撒可魯被拆除,違哪條法了?人家合法地收購,合法地拆除,一切手續都辦理得極其完備,怎麼就違法了?幹弟弟掏出紙巾,擦了擦探出鼻孔的鼻涕,然後說這次拆除,已經弄出了好幾場風波,上訪的,尋死覓活的,潑皮無賴的,奇形怪狀,什麼醜惡的嘴臉都有,但現在不都風平浪靜了嗎?海浪跳躍得再高,最終都會降落下來;螞蚱蹦躂得再歡,也經不住一隻腳的踩踏;人啊,規規矩矩為最好,別朝三暮四,掂不來自己是幾斤幾兩。立本而今舊事重提,居心叵測,到底想幹什麼呢?想得到金錢,還是想攪起一片新的狼煙?
立本積習不改,他又給幹弟弟講起了公民權利的問題,直講得幹弟弟的頭一個勁兒地朝後背上扭。話不投機,幹弟弟以要忙別的事為由,把立本從自己的辦公室裏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