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廳,大林仿佛對自己的言行有後悔之意,因此他變得特別熱情,也興致盎然。手機接連響起,他理都不理;而我要告辭,他卻苦苦挽留。大林口口聲聲說他要報答我,要報答我,因為在他的雙腳踏進越北的那天,他浪跡街頭,無處歸宿,是我收留了他;他現在在越北開辟出一片屬於自己的蔚藍天空,當然與我有關係了;大林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如今發達了,怎麼能扔下我不管呢?他吃蝦,我也得吃魚;他喝人頭馬,我也得有西鳳喝;他仿佛一輪紅日,我也得宛若一盞燈火。
我坐在了沙發上,等待著大林的報答。與其是我在等待他的報答,毋寧說我就像一個觀眾,想弄清楚下一個節目是什麼。等了一會兒,隻見大林從臥室裏出來,手裏舉著一遝照片。這些照片比普通照片大了許多,顯然是經過放大處理的。大林把這些照片就像甩撲克牌似的使勁一甩,然後讓我看上誰就帶走誰。我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翻起了這些照片。這些照片大概有五六十張,上麵全是一些年輕女人。這些女人千姿百態,妖豔無比,穿著相當暴露,個別的甚至露出了兩腿中間的陰毛。我問大林這些人都是誰呀?大林說全部都是他的女朋友。
突然有一種難以抑製的惡心感在我的腹腔裏洶湧,我強行忍受著,不讓自己嘔吐出來。我說大林你這是什麼意思呀?這些照片上的女人和我有什麼關係嗎?大林嘲笑我是假正經,正常的男人誰見了美色不心動?他說比這些女人更性感的還有,不好意思,那些女人就不給我展示了,全部留給自己。擺在我麵前的這些女人,在他的心目中,都是屬於二流產品。二流當然隻是他大林個人的看法,一旦把她們拿到社會上去比較,個個都是如花似玉。我呢,就在這些二流之中挑兩個,帶回去同居,費用由大林來出;也就是說,大林自己出錢,給我包養兩個女人。人嘛,活著就是短短的幾十年,這樣活算活著,那樣活也算活著,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呢?
眼前的大林讓我感到無比陌生:這是那個膽小怯懦的大林嗎?這是那個心靈像泉水一樣純淨的大林嗎?一塊泥巴,經曆了怎樣的烘烤而變成了磚頭?一顆掛在枝頭的鮮亮的果子,遭受了怎樣的風吹雨打而墜落成腐爛的塵泥?豆角炒熟了是可口的佳肴,炒不熟就能演變成毒藥,是不是這樣的道理呢?
我有點恐懼,我在心裏忠告自己:要像遠離毒品一樣遠離大林!我站起來,準備著離開。但大林似乎對我的情緒變化沒有任何察覺,他倒講起了自己在女人群裏出生入死的經曆:盡管他娶了一個傻瓜做妻子,但傻瓜好啊,傻瓜好欺騙,這就使得他可以在女人河裏盡情地暢遊,自由地翻轉身體;天下漂亮女人成千上萬,但他的目標僅僅是玩夠一百個,現在正在一步步地接近這個目標。那個被他無情拋棄的女人李甜甜,被他整得死去活來——不說別的,天天去查她的偷稅漏稅,也會讓她哭爹喊娘的——李甜甜約他喝茶,他不去,他怎麼能和劉邦一樣,去赴鴻門宴呢?他就是要把李甜甜整倒!就是要把李甜甜整倒!果然,她受不了一次性一百五十萬元的罰款,關了門,歇了業,自己像蚯蚓一般地潛伏了起來。李甜甜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揚言要殺他!好啊,大林就等著你派殺手來呢!出水才見兩腿泥,你想殺誰就能殺誰嗎?人生就是個決鬥場,究竟誰是笑傲江湖的王者,誰是馬蹄刀下的冤魂,還真不一定呢。
我說大林呀,作為你的兄長,我還是要警告你幾句,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呢?你不覺得你在一步步地墮落嗎?或者,你不是正在走向墮落,而是已經墮落!我說我的話你可以不聽,但你會為你自己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金錢和美色,都是迷人的陷阱,它們遲早會讓你身敗名裂!大林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他嘲笑我好像活在秦朝或漢朝,怪不得總是活得不如意,原來是腦子生鏽了!美色和金錢,不正是眾人求之不得的目標嗎?幹嘛要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呢?
我說我的話聽不聽由你。
大林說除了他單位的頭頭,其他人的話他都沒必要當聖旨。
我說走著瞧。
大林也說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