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兩個月,村民們也鬧累了:愛哭的孩子吃奶多,這句話在這裏好像失效了。哭是哭了,鬧是鬧了,不但沒有得到更多的奶水,而且誰鬧誰就沒有好果子吃。截至目前,已經有十八個人被抓走,其他的人也就慢慢地如禿鷲一般縮回了頭。看守所的日子實在難熬啊。村民去看望關在看守所的親人,那些經不起折磨的大男人,個個哭得像消蠟一樣。他們有的生了褥瘡,有的因為長久痢疾而瘦骨伶仃,有的耷拉著一條腿,站不起來。從看守所探望歸來的人,都在渲染著看守所的恐怖,並規勸村民們別鬧了,別鬧了,你的腦袋隻有一個,別把自己的肉身往刀刃上碰了。有了梯子就趕緊下樓吧,於是縣上和村民代表達成了書麵協議。公安局釋放了關押的十八名群眾,席家塬每戶人家可以得到補償款兩千元——縣財政拿一半,美騰公司拿一半——這樣的決定讓席家塬一片沸騰:爺呀婆呀,怎麼分錢不按人頭,卻按戶數分,這不是逼著村民們分家嗎?一陣子,村裏分家成風,一家人分成兩戶三戶的並不鮮見,甚至夫妻離婚的也不在少數。張暑天氣得直罵娘,說要把中國的農民從野蠻人變成文明人,至少需要一萬年。為多得區區的一兩千錢元,廉恥都不要了。張暑天於是對負責這項工作的人下達命令,凍結戶口,以現有的戶口為標準,新分家的一律不算數。村民們瞎折騰了許久,看到官方遠遠比他們精明,隻好無奈地接受了這樣的現實。
按照立本的意思,撒可魯公園應該是開放式的,裏麵的村民可以自由出入,外麵的村民也可以免費遊覽公園,你來我往,多好啊!但願望不等於現實,現實永遠比他的大腦顯得複雜。在建設階段,事故就層出不窮。六個壯勞力看守建築材料,卻看守不住;一袋袋的水泥悄無聲息地不見了蹤影;一卷卷的鋼筋,被一夥來路不明的人呼嘯著強行抬上了一輛無牌照的農用三輪車;還有更奇特的,有人為搶到磚塊,竟然把一麵剛剛砌好的牆推倒。
沒有辦法,撒可魯公園的四周就蜿蜒起了一道圍牆。圍牆砌得很厚很高,上麵拉了一圈密密匝匝的鐵絲網。公園修好後,所有麻子村的人都搬了進去,此時立本就主張把圍牆拆除,但卻遭到麻子村絕大部分人的強烈反對。反對的理由是,修建它的時候四周的村民都仿佛可惡的蚊子,時不時地來叮咬一下,明目張膽地吸血,更何況修好了呢?那麼漂亮的建築,和周圍破破爛爛的村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住在破爛村莊的窮人們,怎能不得紅眼病呢?一個富人住在窮人堆裏,被破衣爛衫包圍,這個富人能高枕無憂嗎?富人要想安全,就要高砌牆。當然,麻子村人希望把自己和外界隔離開,還有一層隱隱的意思,隻是不好表達而已,那就是:我們已經過上美國人的生活了,我們豈能和那些窮村莊的人來往?
家家兩層小樓,一家和另一家相距二十米。樓房呈歐式風格,棟棟樓房都有一個尖頂;米黃色的外牆上,勾畫著幾道藍線,格外醒目。鋁合金門窗,門窗上的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幽藍的亮光。室內進行了簡單的裝修,鋪著地磚,修飾了牆麵,並贈送了電視機、煤氣灶等幾樣家具。
很滿意,很滿意。麻子村人對自己能住進撒可魯公園心滿意足。曾經為土地補償款弄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村民,堵在胸口的那團悶氣,也被搬家的喜悅衝散。住進去不到一年,明顯地感到村風好了許多,吵架的少了,嚼舌根的少了,甚至相互串門也少了。一家一戶的地盤,都用鐵柵欄標得清清楚楚,不再出現為牆根子爭拗的事。村民偶爾在路上碰麵,議論的都是立本如何如何地好,他們甚至嘀咕著,湊錢給他們的大恩人立本建一座塑像。是呀,立本改變了他們的命運,立本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紅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