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碗臉上一直蕩漾著笑容,他分別給我和項文化的杯子裏添了水,然後就很拘謹地坐在我們對麵的凳子上,其情其態就像他是我們的親戚似的。我問他認識一個叫田小林的人嗎?宋老碗不住地點頭,說認識認識,過去是這裏的一個犯人,現在已經釋放了。沒等我繼續問話,宋老碗反過來問我是不是也認識田小林,並說田小林在他的手裏簡直享了福,有他嗬護著,田小林沒怎麼挨打,吃得又好,睡得又香,多少犯人都羨慕他啊!他對這個小夥子仁至義盡了,的的確確仁至義盡了。
項文化突然大喝一聲:誰把人家的陰囊給割破了?說,是不是你?你這個老流氓,還裝什麼好人?說呀,是不是你?
宋老碗臉上略略抽搐了一下,但還是那樣地和藹親善。宋老碗問項文化在說什麼,他沒聽懂。項文化還想繼續訓斥他,但看到我在給他遞眼色,就又合攏了嘴。我打開采訪本,並取出錄音機,按下按鈕,就對宋老碗進行了一連串的提問。我對宋老碗說,你是不是經常半夜三更把田小林叫到你的辦公室?宋老碗翻翻眼皮,做出一副沉思狀,然後他似乎費了好大的勁,才從遙遠的地方把失去的記憶撿拾了回來,說好像往辦公室裏叫過他。我說我希望你說話不要用好像兩個字,請你回答是叫過,還是沒有叫過。宋老碗說叫過。我說你叫過他幾次?宋老碗又是翻白眼,又是撓頭,嘴裏喃喃著一次還是兩次,好像記得不那麼準確了。我說按你們的規定,你半夜三更能不能私自把犯人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宋老碗說按規定不能,但那是特殊情況,田小林肚子疼,他出於關心,就將田小林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想用自己家族祖傳的按摩術,醫治田小林的疾病;半夜三更,他不想打擾場部的醫生。我說你是不是手在田小林的身上胡亂地揣摩過?宋老碗說什麼叫揣摩?說他不是已經說了嗎?他是按祖傳的按摩術給田小林揉過肚子,別的什麼都沒幹!需要說明的是,他給田小林按摩,也是隔著厚厚的衣服。我說據我們接到的投訴,你總共在半夜三更把田小林往你的房間裏叫了十一次,而且對田小林進行過頗為嚴重的性騷擾;更為令人吃驚的事,就在田小林和你兩個人在場的情況下,他的陰囊卻被你拿刀割破;我不知道你該怎樣解釋這些離奇的事情?宋老碗苦笑起來,直歎息好人沒好報,好人沒好報,他說他總共把田小林往自己的辦公室叫過兩次;第二次的時候,田小林抓起他房間的一把刀自殘,企圖搞個保外就醫什麼的;多虧他按了緊急呼叫的鈴聲,醫務室的醫生趕到,田小林才保住了一條命。這個田小林呀,他不感恩也就罷了,因為他做好事從來不圖什麼回報的,但他怎麼能豬八戒倒打一耙,給自己栽贓呢?這不叫放虎歸山放蛇出洞又叫什麼?好心沒好報呀,好心沒好報!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呀!田小林之所以能保外就醫,還不是他在所長麵前求情的結果?他都六十歲的人了,是田小林父親一輩的人了,一生名聲清白,老了老了,還受到這樣的誣陷,這叫他的老臉以後往哪兒擱呢?
就在宋老碗喊冤之際,看守所的莫少丘所長回來了。他幾乎是從門外衝進來的,當詢問得知坐在沙發上胖胖的小夥子就是項文化時,他半跪在了地上,抓住項文化的手,嘴角泛溢著白沫,嘴裏直嚷嚷:對不起呀,老弟!真的對不起呀,老弟!你可要原諒你老哥!誰打你了,我一定會把這個人追查出來!我會以最為嚴厲的方式處理他,一定處理到讓你滿意的程度!我現在就給你作出承諾,一定會把這個混在警察隊伍裏的害群之馬清理出警察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