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小夥子的話將信將疑:在汙泥裏打滾,身上卻不沾染汙點,鬼才信呢!打量著眼前這個帥氣的小夥子,我的心中滋生著別樣的滋味。世界上的職業千千萬萬,為什麼偏偏要幹這個呢?肉體往大裏說是上帝給的,往小裏說是爹娘給的,你有權利踐踏它嗎?人的尊嚴包括人的一切,自然也包括肉體的尊嚴。把肉體變為一種商品,或者說變成享用品,本身就是對生命本意的歪曲。
我問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小夥子說叫拉茲。我說拉茲不是印度電影《流浪者》中的男主人公的名字嗎?它是你的本名?小夥子說是藝名。我又問拉茲願意不願意到外麵發展?拉茲說當然願意了,就是不知道到了外麵自己能做什麼。
立本聽著我和拉茲的對話,很不耐煩。他擺著手,讓拉茲出去。拉茲的腳一跨出包間的門,立本立刻就抱怨我怎麼和服務生聊個沒完,和那些人有什麼好說的嗎?我說作為一個記者,我有必要了解更多的社會現實;德福巷是有名的喝茶一條街,但這裏還存在賣淫,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打算做些暗訪,寫一篇調查報告出來。
立本說萬裏江山一片黃呀!簡直沒料到中國的社會會變成這樣!竟然沒有一個幹淨的地方了。理發屋是賣淫的地方,洗腳屋是賣淫的地方,歌舞廳是賣淫的地方,保健按摩是賣淫的地方,如今茶樓也開始朝這個方向邁進了;中國社會還尚不發達,但中國人的性功能卻已經高度發達了。奇跡,真是奇跡!
立本的手機響了。立本喂喂了兩聲,然後就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包間門敞開,拉茲進來添水。拉茲衝我笑笑,好像我是他一個早已認識的熟人似的,他輕聲說,先生如果不介意,發我一張名片好嗎?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名片遞給了他。拉茲說聲謝謝,就倒退著走了出去。拉茲一走,我就為自己給他發名片後悔了。我一個書商朋友,逛了一回舞廳,和小姐最多拉了拉手,但他卻發給了小姐一張名片;後來小姐被抓,警察在小姐的身上搜出了他的名片;這張名片讓他變成了嫖客,他即使有八張嘴也不能把這個事情解釋清楚;他不但被拘留罰款,而且導致他和妻子長達三年的戰爭,最終家庭分崩離析。
立本領來了一個女人。立本一進門,就先向她介紹起了我,說我裝了滿肚子的書,但卻不能把書裏的內容用於實際的生活;書不消化,堆在肚子裏,隻能撐得肚子疼;我整天這個看不慣,那個瞅著不順眼,就是肚子疼的一種表現。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能躲到屏風的後麵去,把自己隱藏起來。這位女人被立本的一席話逗得咯咯地笑,說立本幽默,立本還是那麼有意思。
以羞辱我為自己討得幽默的名聲,立本你可真做得出來啊!我這麼對立本說,臉色漸漸變得不悅。我把頭扭向了牆,竟然不敢與這位女士的目光相碰撞。
立本說自己在開玩笑,開玩笑,沒想到我還這麼在意他的話。
接著,立本就把那個女人介紹給了我。我瞥了那個女人一眼,她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一個“大”字:身高體胖,臉龐大,鼻子大,嘴巴大;尤其是她胸部的雙乳,像隆起的兩座山丘,胸前的衣服幾乎要被這兩座山丘撐得破裂。立本說她中文名字康圓圓,英文名字康利斯,是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社會學碩士。康圓圓滿世界到處跑,出版了好幾本書;最值得一提的是,她放棄在大學裏任教的機會,隻身前往非洲,救助納米比亞的艾滋病患者,差一點成為一頭非洲獵豹的美味佳肴。康圓圓回到國內,一腔熱血卻無處拋灑:她去養老院領回一個孤殘老人,為她洗腳喂飯,卻招來老人子女的糾纏,他們衝到她家又摔又砸,破口大罵她是騙子,看中了老人的房產,引誘老人寫遺囑,逼迫她交出遺囑——本來就沒有遺囑,她怎麼能交得出呢?——交不出,他們就和她鬧個沒完沒了。她想開辦一家孤兒院,但跑了很多部門卻無人理睬,她就和那些部門的工作人員吵,而那些工作人員都認定她是個女瘋子。
康圓圓說到自己的遭遇時,眼角溢出了淚花。立本遞給她餐紙,她沒接,卻站起身來去了洗手間。立本趁她不在,悄悄對我說,康圓圓是他的老情人;也就是說,他們曾經談過戀愛,但因為康圓圓缺少女人味,太神經質,他主動和她分了手。立本感歎和康圓圓適合做朋友,但不適合做夫妻;他當然還叮囑我給康圓圓尋找一位生活的伴侶,越快越好;在美國,一個女人六十歲沒有結婚,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但在國內,三十歲了還孤身一人,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