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星相又出現了異常,唐太宗問群臣:“天見彗星,是何妖也?”虞世南回答說:“昔齊景公時有彗星見,公問晏嬰,對曰:‘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罰畏不重,是以天見彗星為公誡耳。’景公懼而修德,後十六日而星沒。臣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若德義不修,雖獲麟鳳,終是無補,但政事無闕,雖有災星,何損於時。然願陛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伐,勿以太平漸久而自驕怠,慎終如始,彗星雖見,未足為憂。”唐太宗聞言,鄭重其事地說:“吾之撫國,良無景公之過。但吾才弱冠舉義兵,年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而居大位,自謂三代以降,撥亂之主,莫臻於此。重以薛舉之驍雄,宋金剛之鷙猛,竇建德跨河北,王世充據洛陽,當此之時,足為勁敵,皆為我所擒。及逢家難,複決意安社稷,遂登九五,降服北夷,吾頗有自矜之意,以輕天下之士,此吾之罪也。上天見變,良為是乎?秦始皇平六國,隋煬帝富四海,既驕且逸,一朝而敗,吾亦何得自驕也。言念於此,不覺惕焉震懼。”
貞觀九年,唐高祖李淵病逝。李淵遺詔要求薄葬,務從節儉。但唐太宗卻認為他父親打天下不容易,應該厚葬,陵墓的規模要趕上漢高祖劉邦的長陵。他下詔要求務從隆厚,並且期限短,用工多,很難完成。虞世南上書進諫:臣聞古之聖帝明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高光顯,珍寶具物,以厚其親。然審而言之,高墳厚壟,珍物畢備,此適所以為親之累,非曰孝也。是以深思遠慮,安於菲薄,以為長久萬代之計,割其常情而定耳。昔漢成帝造延、昌二陵,製度甚厚,功費甚多。諫議大夫劉向上書,其言深切,皆合事理。其略曰:孝文居霸陵,淒愴悲懷,顧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進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雖無石槨,又何戚焉!’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釋之所言,為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以薄葬。”又漢氏之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貢賦,以一分入山陵。武帝曆年長久,比葬,陵中不複容物。霍光暗於大禮,奢侈過度。其後更始之敗,赤眉賊入長安,破武陵取物,猶不能盡。無故聚斂百姓,為盜之用,甚無謂也。魏文帝於首陽東為壽陵,作終製,其略曰:“昔堯葬壽陵,因山為體,無封樹,無立寢殿園邑,為棺槨足以藏骨,為衣衾足以朽肉。吾營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後,不知其處,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無有不發之墓,至乃燒取玉匣金縷,骸骨並盡,乃不重痛哉!若違詔妄有變改,吾為戮屍於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將不福汝。以為永製,藏之宗廟。”魏文帝此製,可謂達於事矣。
向使陛下德止如秦、漢之君,臣則緘口而已,不敢有言。伏見聖德高遠,堯舜猶所不逮,而俯與秦、漢之君同為奢泰,舍堯、舜、殷、周之節儉,此臣所以尤戚也。今為丘壟如此,其內雖不藏珍寶,亦無益也。萬代之後,但見高墳大墓,豈謂無金玉耶?臣之愚計,以為漢文帝霸陵,既因山勢,雖不起墳,自然高顯。今之所卜,地勢既平,不可不起,宜依《白虎通》所陳周製,為三仞之墳,其方中製度,事事減少。事竟之日,刻石於陵側,明丘封大小高下之式。明器所須,皆以瓦木,合於禮文,不得用金銀銅鐵。使萬代子孫,並皆尊奉,一通藏之宗廟,豈不美乎!且臣下除服用36日,已依霸陵,今為墳壟,又以長陵為法,恐非所宜。伏願深覽古今,為長久之慮。臣之赤心,唯願萬歲之後,神道常安,陛下孝名,揚於無窮耳。
虞世南這篇諫書引經據典,步步緊逼,中心意思就是要唐太宗遵從高祖遺詔,一切節儉。諫書送上去後沒見反應。看來虞世南是下了決心要幫唐太宗省點錢,替老百姓省點力,他又一次上疏:“漢家即位之初,便營陵墓,近者10餘歲,遠者50年,方始成就。今以數月之間而造數十年之事,其於人力,亦已勞矣。又漢家大郡50萬戶,即目人眾未及往時,而功役與之一等,此臣所以致疑也。”其他大臣也奏請唐太宗遵從遺詔,務從節儉。最後,唐太宗把虞世南的疏轉交給房玄齡等,讓他們商量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來。房玄齡等人商議了一個折衷的方案,認為“漢長陵高九丈,原陵高六丈,今九丈則太崇,三仞則太卑,請依原陵之製。”唐太宗接受了這一方案。
唐太宗和他父親一樣愛好打獵,虞世南對此也有規諫。不過,他的規諫和褚亮諫唐高祖一樣,詞藻典故一大堆,最後落在四個字上:“注意安全”。
貞觀十二年,虞世南又一次提出退休請求。這一回唐太宗再也不能拒絕了,因為虞世南此時已81歲。唐太宗授給他銀青光祿大夫和弘文館學士的官號,待遇和退休前一樣。虞世南隨後病逝,唐太宗為之舉哀,哭之甚慟。
虞世南死後被追贈為禮部尚書,諡號“文懿”,陪葬昭陵。唐太宗失去了一位而正過失的直臣、能交流思想的文友,其傷痛惋惜之情可想而知。他曾寫手敕給魏王李泰,其中高度評價虞世南:“虞世南於我,猶一體也。拾遺補闕,無日暫忘,實當代名臣,人倫準的。吾有小失,必犯顏而諫之。今其雲亡,石渠、東觀之中,無複人矣,痛惜豈可言耶!”不久,他寫了一首詩,追述曆史上的興亡之道,寫完後卻歎息道:“鍾子期死,伯牙不複鼓琴。朕之此詩,將何以示?”說完便讓褚遂良把詩拿到虞世南的靈前焚化,希望虞世南在冥冥之中能感知到。唐太宗還很傷感地對魏徵說:“虞世南死後,無人可以論書。”
唐太宗長時間地陷入這種“知音難覓”的遺憾中,不時地想起了虞世南,以致於數年之後他還夢見了虞世南,其音容笑貌一如生前。第二天,唐太宗下製書:“禮部尚書、永興文懿公虞世南,德行淳備,文為辭宗,夙夜盡心,誌在忠益。奄從物化,倏移歲序。昨因夜夢,忽睹其人,兼進讜言,有如平生之日。追懷遺美,良增悲歎。宜資冥助,申朕思舊之情,可於其家為設五百僧齋,並為造天尊像一區。”
貞觀十七年,唐太宗下令畫《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圖》,虞世南也在其中,這是唐太宗對虞世南德才的又一次高度評價。虞世南在漫長的一生中,曆仕陳、隋、竇建德和唐,其才德始終是最好的,卻隻有在唐太宗李世民的領導下才充分發揮出來,體現出來,其他的時候他隻能做到獨善其身。虞世南為群星璀璨的貞觀時代增光添彩,他也是得益於充滿活力的貞觀時代才更加光芒四射,名垂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