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是無聲,江橙朵終於可以體會。
暑假終於還是如期地來了,高一二班所有的同學沒有人能為這盼望的假期高興一點。
尤其是江橙朵。
雖然她沒有辦法相信班主任已經不再人間這個可怕的事實,可是她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有幾次她睡覺的時候,仿佛可以看到班主任的笑臉,但是這笑臉實在太模糊,模糊到她剛想對他說些什麼,他就瞬間不見了。
江橙朵打翻了一切原來的計劃,一個暑假都待在家裏,出神或者發呆,第一次開始思考起原來以為遙不可及的生死問題,突然感受到生命的真實存在感,曾經她隻覺得自己生活在虛無縹緲裏,原來每個人必須要麵對的,不是生活的方式和意義,而是死亡。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是什麼?雙眼一閉,停止呼吸?是意念的喪失?是到另外一個世界中去?沒有辦法想象,那麼,這短暫的生活中的所得所有,學習的智慧,積攢的經驗,處世的門道,所有的一切,都去了哪裏?
還有那些藏在心底始終不敢說出來的秘密呢?
江橙朵伸手摸到了電話,木然地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程小朗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聽不出什麼表情,隻有陌生的熟悉,熟悉的陌生。
“我小的時候,經常去媽媽的工廠裏玩,那時候我很孤獨,沒有朋友,也沒有玩具,工廠非常大,有很多花和草,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把那些狗尾草紮在一起,做小狗,小貓,可以陪伴我,有時侯會遇到媽媽的同事,她們有的人會逗逗我,有的則會露出可怕的表情嚇我,慢慢的,我變得害怕人,害怕那些讚美或者恐嚇,我發現了一個奇妙的地方,那個地方不象是在人間,有一座很高大的噴水池,水量非常多,噴出來的水可以形成彩虹,如果靠近一些,還會看到一些淡淡的薄霧籠罩在水上,很神奇——可是,真的有這個地方嗎?還是隻是我自己太無聊想象出來的呢?我不知道……有些事情,也許不知道的卻好,我經常反複做一個夢,夢到媽媽背著我,走在一個狹窄的小胡同裏,迎麵走過來一個乞丐,披頭散發張牙舞爪地向我們襲擊過來,媽媽抱著我來回躲殺,我清楚地看到他藏在鬥蓬裏的可怕的臉……我不知道這是個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程小朗,你知道嗎?我們每個人都是害怕孤獨的,因為孤獨讓我們感覺無依無靠,而生命又總是那麼短暫,誰都不知道生命過後是不是我們必須要麵臨永無止境的孤獨?”江橙朵抱著電話,喃喃自語地說出了一串話,然後終於她再也忍不住,抱著電話狂哭了起來。
“高一二班的班主任出車禍了,是嗎?”聽完了江橙朵三分鍾的歇斯底裏的大哭後,程小朗冷靜地說。
江橙朵仍舊在哭,她難以訴說心中的壓抑和難過,程小朗繼續問:“你就是,江橙朵,對嗎?”
“不要管我是誰,程小朗,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誰,我可能是任何一個人,也可能不是任何一個人,這與你沒有直接的關係。”
“為什麼會選我?”程小朗的聲音異常冷靜和理智,有點冷得令江橙朵害怕。
“什麼?”
“為什麼會選我,這樣的惡作劇,究竟什麼時候是盡頭?真相是什麼?為什麼會是我?”
“你誤會了,沒有什麼惡作劇,沒有什麼真相,沒有任何你所想象的東西。”
“那好,我們必須要見麵,我再也沒辦法忍受跟一個我不知道是誰的人這樣無休止地談話下去了,如果你希望繼續與我保持聯係,我們必須要見麵,這個周六晚上八點,我在花露街的劇院門口等你,你來,我們繼續保持聯係,如果你不來,你的電話我將再也不會接。”
“……”
程小朗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完畢,口氣又柔軟了下來:“我希望你能到。周六八點,花露街劇院。記住,我等你。不過我的耐心並不多,如果你很久都沒有來,那麼你就不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