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3 / 3)

進了村,隻見街上呈一派戰鬥過後的景象,被打死的日本兵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收屍。受傷的在呻吟叫罵,醫務人員一邊包紮一邊指揮兵士抬往臨時救護所。著火的房子天燈般照耀著街上的情景,沒有人救火,也見不到一個老百姓的蹤影。

高田軍醫和卜翻譯官沒在街上耽擱,帶著蘇原夫妻急匆匆地趕到北野所在的祠堂,北野正在大發雷霆,斥罵幾名站得筆直的軍官,軍官們一麵“哈依哈依”地接受訓斥,一麵不失時機地推卸著自己的責任。蘇原讀大學時修過日語,他聽出的事體是:剛才的戰事是遭受從澤山上下來的一股抗日隊伍的夜襲。遊擊隊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了村子,先摸了村西的崗哨,然後衝進村,對正在睡覺的日本兵開火,亂打一通,等日軍清醒過來,遊擊隊已經撤走。日軍隻在村口抓到兩名傷了下肢的遊擊戰士。日軍傷亡慘重。

北野揮手退下軍官,餘怒未息。高日軍醫正在要向他報告蘇家泊之行,這時從外麵急匆匆進來一名少尉軍官,向北野報告說抓到的兩名遊擊隊員已自殺身亡。北野愣了一下,說捆綁了怎能自殺?少尉說他們互相咬斷了手腕上的血管,崗哨在月光下發現從屋裏流出一道紅亮的溪流很是詫異,開門查看,這時倆人已死,少尉報告完,在場的人都不再說話,包括憤怒不已的北野。蘇原盡力保持平靜,做出什麼也沒聽懂的模樣,而心裏卻是十分驚駭。作為一個醫生,他清楚這種自殺方式是多麼驚心動魄而又不可思議,隻有充滿視死如歸勇氣的人才能實施並達到目的。蘇原嗟歎不已。過了一會兒,高田軍醫開始報告蘇家泊之行,請示北野如何處置。北野目光不善地打量了這對中國夫妻一眼,說先關起來,天亮再說。

天亮後蘇原和牟青再次被帶到祠堂院裏,高田軍醫、卜翻譯官已在。北野的情緒仍很嚴峻,但打量他們的眼光已不像昨夜那麼凶狠了。他好像明白過來這一男一女不是他的俘虜,相反倒有求於他們。他問他們可用過早餐,卜乃堂翻譯給他們聽,蘇原回答他們夫妻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北野停了停隨之說昨晚的事你們都親眼目睹了,遊擊隊不宣而戰,向進入睡眠的皇軍進行襲擊,造成慘重傷亡,中國人不講戰爭規則,是有失文明的行為。蘇原聽著心裏憤然不已:真正不講規則有失文明的是你們這夥侵略軍,在中國,在朝鮮,在珍珠港,你們發動戰爭哪回是有宣而戰?看來北野很善談,還在滔滔不絕,說蘇原君你是中國人,中國醫生,你必須好好給皇軍將士治病,將功補過。蘇原這才明白北野大說中國人搞突然襲擊不講戰爭文明的目的,是要說服做為中國醫生的他隻有乖乖地給日本軍人治療才是替中國人將功補過之舉,才符合他的所謂戰爭文明,真是沿天下之大稽的強盜邏輯。蘇原早已成竹在胸,決不給這夥強盜醫治。他說治病救人是醫生的職責,問題隻在醫術是否高明。我雖然讀過醫科,可在戰爭年月,兵荒馬亂,並沒學成什麼,所以十分慚愧。希望你們趕緊另請高明,否則耽誤了治療我擔待不起。北野聽了卜乃堂的翻譯,臉色變得陰沉,說蘇原君無須客氣,你出身醫學世家,又讀過專科,怎會是庸醫之輩?快快隨高田少尉去給將士們治療,要真耽誤了治療,卻是罪責非淺。蘇原已覺無話,心想不妨敷衍一下,再相機脫身。

蘇原和牟青隨高四軍醫、卜翻譯官以及肩負看守職責的少尉走出祠堂,向日軍病員宿地走去。行走中牟青陡然察覺側方有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那是卜翻譯官。狗漢奸!她在心裏罵了一句,低下頭去。

村街很靜,空蕩蕩的街麵上殘存著斑斑血跡,散發著腥氣。著火的幾幢房屋還在冒煙,風將煙柱歪向一邊,如同巨人頭上豎起的粗黑發辮。

為便於診治看護,這些病員被集中起,分住兩處,一處為軍官病員,另處為兵士病員。他們先往軍官宿地。這是位於村頭的小學校,一圈楊樹圍起的院落,一拉溜七、八間平房。這時太陽已往上升起,光芒透過楊樹梢頭射進院子,暖洋洋的。這夥穿軍官製服的病員三三兩兩坐在屋前台階上曬太陽,有的躺在教室裏用課桌拚成的床鋪上,哼哼卿卿,滿臉的苦相。高田軍醫首先讓院裏的病員脫掉鞋襪,給蘇原診看。蘇原做出查看的樣子,俯下身,盯著一隻隻腫得紅亮的腳。此時他對病情已明了於心,當他站直身子,高四軍醫詢問要否再去兵士病員宿地診看,蘇原說沒有必要,見一知百。於是他們重返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