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玩命俄羅斯》 (4)(1 / 3)

第十一章 《玩命俄羅斯》 (4)

小田很能吃苦,下井,種地,賣菜,什麼活都幹。可是,他的悲劇並沒有結束。一天,我正準備往哈爾濱搬家,忽然接到電話,說小田被人打傷住院了。我急忙趕到醫院,隻見小田頭上纏著紗布躺在病床上。原來他幫二弟賣菜,別人打架飛來石頭把他腦袋骨給砸塌了。小田拉著我的手,眼淚汪汪地求我:“張老師,求你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讓他們懲罰打人凶手……張老師,你說為啥倒黴的事都讓俺攤上了?這到底是為啥呀?”

我無法回答他,隻好把兜裏的一點錢留給他,按照他的乞求,給派出所打了電話……

不久,我離開了佳木斯,與小田斷了聯係。

幾年後,我在北京正被三起官司搞得焦頭爛額,一天上午,忽然又接到小田在北京打來的電話,他開口就說:“張老師,俺找你找得好苦哇!”

我問他來北京幹什麼,他說來告狀。我問他告什麼狀,他說:“在電話裏說不清,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我急忙打車來到崇文門地鐵站,看到爺兒仨汗流浹背地站在三十多度的太陽底下,心裏不禁“咯噔”一下子,他怎麼把兩個女兒也帶來了?

多年不見,小田明顯地老了,三十幾歲的人,卻是滿臉皺紋。而他的兩個女兒卻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張老師……”小田握住我的手,沒等開口眼圈就紅了。

他告訴我,上次被打以後,他落下癲癇的後遺症,一犯病就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毫無知覺,打他的凶手一直沒有得到懲罰,所以他來北京告狀。邊說,邊帶著我七拐八拐,來到一間狹小而陰暗的地下室,並從牆角拿出兩樣東西,一個是兩根長長的鐵棍子,另一個是要求懲處打人凶手的白布橫幅。

中午,我請他們爺兒仨吃午飯。

餐桌上,小田哭了,又像多年前那樣問我:“張老師,俺不求別的,俺隻求俺們爺兒仨能太太平平地過日子,可為啥總是出事?你告訴俺,老天爺為啥總是跟俺過不去?要是沒有這兩個孩子,俺就殺了他們……”

“小田,你可不許胡來!”我急忙勸阻他。

“張老師,你說是不是俺的名字不好?是不是‘田鋼鋒’的名字太硬了?‘鋼鋒’兩個字都是金字旁,你說俺是不是應該改名字?”他兩眼滿含淚水地望著我。兩個女兒也停下碗筷,瞪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可我卻低下頭去不敢瞅這爺兒仨,好一會兒才說:“要改你就改成剛強的剛,山峰的峰……”

“那俺聽你的,回去就改!”

我勸他:“既然來了,你可以去中央信訪辦反映一下,但不要抱太大希望。盡快帶孩子回去吧,別在這兒耗著了,沒用!”

“張老師,不怕你見笑,俺兜裏隻剩三十元錢了。”說這話時,他一臉卑微的樣子。

臨走,我把兜裏的幾百元錢都留給他,囑咐他盡快回去。

三天後,小田打來電話,說他帶孩子要回去了,還說:“張老師,俺聽你的,回去就把名字改嘍。”

後來,我經常想起小田說的那句話:“老天爺為啥總是跟俺過不去?”但願上帝對小田一家能仁慈些,他們太不幸了。

八十六

這年冬天,應《北方文學》雜誌主編韓夢傑先生之邀,我去黑龍江省樺川縣集賢村采訪先進人物——村黨支部書記許振中。

走進這個遠近聞名的傻子屯,看到破舊、蕭條、不堪入目的村子裏,到處都有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傻子,衝著我“嘿嘿”地傻笑。我心裏感到一陣陣地戰栗。我不敢相信這就是我們人類的同胞。

但是,一切都是真的。

這裏是克丁病的高發區,由於嚴重缺碘造成的。

我在報告文學中寫道:“255戶的小村,1313口人,卻有859名地甲病者,150多名克丁病者(傻子),全世界有幾個這樣的村落?”

全村百分之十五都是傻子,即使不是傻子也是不精不靈的“二傻子”。省、市領導來村裏視察工作,竟然找不出一個能端茶倒水的,隻有一個男青年能數到五,要來六個人他就數不過來了。全村好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年齡。我問一個髒兮兮的老太太:“你今年多大歲數?”她嘿嘿一笑:“俺跟後院老頭屬一個馬。”我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院子裏撒尿,卻像三歲孩子一樣穿著開襠褲……

這裏簡直是一片上帝的棄地。

所以,我在報告文學中寫道:“上帝的棄地。一片人人不願走近的死海。活的人死了。死的卻還活著。天地間沒有一個活的音符,隻有冷風送來一陣陣淒厲的號叫:俺要生——俺要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