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頻頻暴發的水汙染事故——流淚的邛海——野牛坪的“瘟疫”——舉步維艱的治理
頻頻暴發的水汙染事故
1999年6月國家環境保護總局發表的《中國環境狀況公報》稱:
中國水環境麵臨的三個嚴重問題是水體汙染、水資源短缺和洪澇災害。
2000年水利部發表的《1999年中國水資源公報》稱:
隨著國民經濟的高速發展及西部大開發的進展,全國水資源供需矛盾特別是北方地區缺水態勢更為嚴峻,優化配置、節約用水、防治水汙染、保護水環境,已越來越成為水利戰線今後的長期工作任務。
水環境的嚴峻形勢已經成為製約我國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重要因素。
2001年美國的《外交政策》雜誌第5期刊登了一篇文章,題目是《為水而戰》,文章中有這樣幾段話:
隨著淡水供應如今已達到極限,五大洲50多個國家或許很快就將因爭奪水資源而發生衝突,除非它們就如何分享流經國際邊界的河流迅速達成協議。
目前全球各地都在談論奪水戰爭。2001年3月,聯合國秘書長安南說,“對淡水的激烈爭奪很可能成為未來的衝突和戰爭的根源。”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最近一份報告得出的結論認為,在未來15年內,“隨著各國可利用水達到極限”,國際之間發生衝突的可能性將增加……
到2015年,近30億人,即世界預期人口的40%,將生活在很難或者不可能動用足夠淡水以滿足其國民的食品、工業和家庭的需求的國家……
人口與淡水供應之間最大和最危險的不平衡將出現在亞洲……亞洲如今擁有全世界約60%的人口,但僅擁有全世界可再生淡水的36%。中國、印度、伊朗和巴基斯坦的很大一部分灌溉耕地如今受到地下水枯竭、河水缺乏和土壤日益鹽堿化的危害。
據有關部門統計,我國每天缺水達2000萬噸,每年因供水不足影響工業產值在2000億元以上。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70年代以來,除黃河斷流外,長江各主要支流的年徑流量都出現了遞減的趨勢。
預計到2030年,我國人口將增加到16億,水資源問題將更加突出。
但是,在水資源短缺的情況下,長期以來我國對水的浪費又十分嚴重。這種浪費一是“配給型的”——在西北幹旱地區大搞什麼“塞北江南”之類的政績工程,不以發展旱地作物為主,硬要搞灌溉農業,以致把水量的80%都用在了這些地方。另一種浪費則是生產型的,突出表現便是農業生產上長期采用的大水漫灌以及工業生產上的大量消耗。1999年我國每萬元工業產值用水量是日本的18倍、美國的22倍。
除了生產用水之外,我國城市生活用水也浪費嚴重,馬桶漏水幾十年如一日,據估計僅此一項每年漏掉的潔淨水便達5億立方米,相當於一個中等城市一年的用水量。
除了水資源短缺外,我國的水體水質總體上呈惡化趨勢。
歐洲以前有這樣一個玩笑,說法國人之所以愛喝酒,是因為他們國家的水質太糟糕了,這個玩笑似乎也適用於中國。
發達國家平均5000人擁有1座汙水處理廠,而我國150萬人口才有1座汙水處理廠,隨著城鎮化速度的加快,城市生活汙水問題將更加突出。
而大量未經處理的汙水直接排入水域,更造成全國1/3以上的河段受到汙染,90%以上的城市水域汙染嚴重……
不僅地麵水體,地下水也嚴重汙染,有關方麵對我國118個大城市2~7年的水質進行了監測,發現76個城市地下水被嚴重汙染,39個城市輕度汙染,隻有3個城市地下水未受汙染。
盡管長江水量豐富,幹流稀釋容量巨大,目前幹流及較大支流水質尚可,但是,水汙染的危害卻已經日益明顯,2000年和1999年相比,劣於Ⅲ類水標準的河段已經顯著上升,水汙染事故頻發,而且汙染有向下遊轉移的趨勢。
1000多萬人口的重慶市,年廢水、汙水排放量近13億噸,其中生活汙水排放量便達4.4億噸,但隻有小小的3個汙水處理廠,日處理量僅僅10萬噸,一年隻能處理3600多萬噸,和4.4億噸的排放量比較起來,僅占7.4%,遠遠低於全國平均水平,差距實在太大。
除了重慶市本身的汙水外,上遊每年還要排來幾十億噸汙水,這些汙水如不進行處理,必將給三峽庫區帶來巨大的生態問題。據環保專家們介紹,流速越緩,汙染濃度上升越多,到距重慶1公裏處,汙染濃度上升1倍,而到涪陵以下則會上升4倍了。現在長江、嘉陵江進入重慶的水體大腸菌群、COD、磷等都已超標,將來的情況又將怎樣?
長江水質總體情況是支流劣於幹流,岸邊劣於河心,城市江邊劣於非城市江段。汙染源有水土流失、農業汙水、工業廢水、生活汙水、船舶汙水、工業廢物(包括危險廢棄物)和生活垃圾等等。以重慶為例,50多條支流56%的河段達不到功能要求,部分河段水質已淪為Ⅴ類或劣Ⅴ類;生活垃圾每年達260萬噸,處理率僅為7.3%,而且沒有一座符合國家衛生填埋標準的處置場。特別嚴重的是,三峽庫區重慶段大量的垃圾、工業廢物和危險廢棄物若在三峽成庫前沒有清理,則長江將要接納相當於約20萬噸的化學耗氧量和數千噸重金屬等汙染物,除此之外還有大量大腸杆菌和其它傳染病、地方病等汙染源。
上遊嚴重的水土流失不僅造成泥沙淤積和洪澇等自然災害,而且也汙染了長江水質。隨著水土流失的出現,農藥、化肥、土壤中的營養元素以及一些動植物的腐敗體都進入了江水,以致每年汛期,長江幹流中的COD、總磷等濃度都要上升。我國農藥和各種製劑產量居世界第二,而且其中不少屬於高毒農藥,它們中的很大一部分也進入了長江。
長江沿岸有大量排汙口,據統計,自攀枝花以下長江幹流共有400多個排汙口,基本上都在岸邊。1999年長江流域工業廢水和城鎮汙水共207億噸,占全國排放總量的三分之一左右。水汙染對飲水的安全構成了嚴重危害,以致上海、重慶等大城市都出現了飲用水的危機。目前,許多城市已不敢在岸邊取水,被迫改往江心取水,但長江幹流沿岸取水點近500個,如都往江心取水,必將增加數十億元投資,而且隨著水汙染的加劇,江心的水質也會出現危機。
長江流域航運業十分發達,幹線擁有港口220多個,共有船舶11萬多艘,構成了流動的汙染源。每年因艙底水產生的汙油便超過6萬噸,因沉船造成的油汙染達100多噸。除此之外,常年在船上生活的約有10萬人,生活汙水量相當於一個中等城市,扔進長江的生活垃圾也有18萬噸之多。
2001年中華環保世紀行“保護長江生命河”記者團曾報道,自1998年6月起,長江宜昌江麵第一艘垃圾回收船開始投入使用,到2001年7月已有9艘垃圾船在長江各個江段上來回巡邏,專門負責收集過往船隻的垃圾,但這些垃圾船卻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境地。“宜長淨一號”每天分兩個班次,風雨無阻,但收到的垃圾卻越來越少,還經常遭到辱罵甚至毆打。記者們曾親眼看到船員們回收垃圾的艱辛——為了收到一隻船的垃圾和錢,雙方竟交涉了半個小時,而800客位以上的客輪每交一次垃圾僅收取70元,最後在記者們的監督下,對方的船長才極不情願地交出了垃圾……運營3年,“宜長淨一號”的虧損額已經達到了八九萬元。
和長江上遊許多城市一樣,重慶市內一些地區環境觀念很差,管理十分滯後,地處三峽腹心,有“渝東門戶”之稱的萬州區便是一個例子。100多萬噸垃圾簡單堆放,還有一些垃圾直接傾倒在江邊;大小排汙口十幾處,汙水直排長江;個別在2000年“一控雙達標”中被停產關閉的嚴重汙染企業又擅自開工,悄悄複活……
當然,在長江上遊造成嚴重汙染的絕不僅僅隻有重慶或萬州。
2001年8月我在四川九寨溝縣考察期間,在為九寨溝天堂般的美景陶醉的同時,也在離溝口不遠處的黑河邊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垃圾堆放場和一個垃圾焚燒廠。焚燒廠冒出黑煙和惡臭,使整條溝臭氣熏人,幾公裏外都能聞見。堆放場呢,就緊靠河邊,垃圾不斷地掉進河水,特別遇到下雨天,帶著汙物和細菌的濁水更會毫無忌憚地侵入黑河,順流而下,經白水江注入嘉陵江……
更不可思議的,九寨溝縣這個“世界自然遺產”和國家森林公園所在地,聞名世界的風景旅遊區,居然還在用極原始的辦法采金。
九寨溝縣黑河鄉有著名的馬腦殼金礦,九寨溝和重慶市一個單位聯合進行開采。除廢礦廢渣對環境造成了汙染外,從礦區排出的廢水也是黃色或黑色的,並且含有劇毒的氰化物,經小溪進入黑河。這條小溪過去是附近三個村老百姓們的飲水源,現在已經不敢飲用,聽說已經發生了牲畜中毒死亡的情況;而縣城裏也不敢再飲用黑河水,改飲別的河水了。我去考察時,正碰上黑河鄉頭道村村長在找金礦開發公司的人“索賠”,要求他們投資打井。
享有山水之勝,被稱為“桂林山水甲天下,嘉州山水甲桂林”的四川樂山,也是一個水汙染十分嚴重的地方。到枯水季節,岷江和大渡河上漂浮著白色泡沫,就像一條汙濁的帶子,順著嘉州古城的牆腳緩緩流過,而樂山城區三分之一市民的飲水取自大渡河。白色泡沫的來源主要是洪雅、青神、雅安、夾江、沙灣等地的造紙廠。目前,樂山自來水廠的取水管道已經深入到了河心,但是仍然不能保證用水的安全。
眉山東坡區複勝鄉一家違規新建的小紙廠仗著有鄉幹部撐腰,竟置環保部門“勒令停止在建”的行政處罰書於不顧,繼續加班加點施工。麵對記者的采訪,一位鄉長竟蠻橫地說:“管它汙染不汙染,發展才是硬道理,先建起來再慢慢補辦手續,慢慢治理吧……”
據四川省水文水資源勘測局統計,1998年全省廢水排放總量為20.4億噸,工業廢水處理率不到70%,達標率不到60%。
長江幹流及金沙江水質較好,達到了Ⅲ類標準。岷江的支流府河由於生化需氧量、氨氮、非離子氨、亞硝鹽氮、石油類等超標,達到了Ⅳ類甚至Ⅴ類水質;沱江除瀘州段水質較好外,內江、自貢、三皇廟各段石油類、氨氮等超標,達到了Ⅳ類和Ⅴ類水質,沱江的支流德陽綿遠河為Ⅴ類水質,另一條支流青白江的毗河是Ⅳ類水質;嘉陵江幹流廣元、亭子口、蓬安段水質較好,但閬中、金銀台、南充、南部段由於汞超標(估計與采金、電解企業等有關)分別為Ⅳ類或Ⅴ類水質,支流涪江水質較好,另兩條支流南充西充河為Ⅳ類或Ⅴ類水質,達川州河為Ⅳ類水質。
在四川境內還存在大量亟待治理的排汙口,包括沱江的川化集團公司排汙口、成都鋼鐵廠排汙口、內江白馬發電廠排汙口、內江糧廠排汙口,岷江的絀江煤礦排汙口、四川永豐紙業公司排汙口、都江堰造紙廠排汙口等等。
沱江是長江上遊幾大支流中汙染最嚴重的。從源頭地區德陽開始,沿途經內江、自貢、資陽、宜賓、瀘州等地處處都給江水帶來了嚴重汙染。幾百、上千家企業各自排出不同的汙染物,僅川化集團公司一家便造成了氨氮超標。這些企業以造紙、食品、化工、建材等為主,大多包袱重、效益差、能耗高、汙染重,根本沒有錢投入環境治理。2000年全國開展“一控雙達標”和“零點行動”時,曾關閉了一批汙染嚴重的企業,但隨著這次活動的結束,汙染情況又開始反彈,反彈麵10%至30%,有的企業把“排汙費”當作了“排汙權”,一交罰款就大量排汙;有的企業偷排未經處理的廢水;有的企業本來已被關閉,但又恢複了生產。資陽市有一家企業搞了條暗溝,上麵排清水,下麵排汙水;白天排清水,晚上排汙水……而當地政府為保財政收入和社會穩定,也不敢對這些企業采取斷然措施,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
除了工業廢水外,生活汙水也直接排入沱江。估計全流域生活汙水已占廢水排放總量的40%。垃圾下河的情況更比比皆是,一些地方河道竟變成了垃圾場。
水庫的水質比河道更糟,內江環保局反映,內江境內修建梯級電站時沒有進行環境評價,隨著梯級電站的出現,江水降低了自淨能力,枯水期死水湖、臭水湖一個接一個。本打算修建13個梯級電站,但上世紀90年代初水利廳發現了水環境的嚴峻情況後隻好作罷。
沱江沿線飲水質量已經出現了不安全的問題。資中縣的老百姓們無奈地說:“我們既沒有汙水處理廠,也沒有錢治理,隻有喝沱江的髒水,水價還1.7元一噸哩……”
岷江是長江上遊另一條汙染最嚴重的河流。
1998年4月,岷江流域曾發生過一次嚴重的水汙染事故,四川眉山地區共約40公裏河段江水發黑發臭,農戶們在幹渠內飼養的魚全部死亡。受災的魚戶達111家,死亡成魚、種魚86萬公斤,涉及眉山、青神、彭山各縣。
事件發生後,老百姓們反應十分強烈,省、地組織了聯合調查組,最後查明造成這次死魚事件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麵:首先是江水受到流域內特別成都市大量未經處理的生活廢水、工業廢水和農業廢水的嚴重汙染,造成化學需氧量、揮發酚、氨氮等嚴重超標;其次是4月初氣溫升高後,江中微生物及藻類大量繁殖,而持續的幹旱又引起岷江流量減少,大量汙染物沒有得到稀釋,水中的溶解氧急劇下降,無法滿足魚群生存的需要;第三是成都府河的橡皮壩突然溢流,使府河積存一冬的汙水衝起橡皮壩下積存的汙泥流向下遊,造成河水渾濁、發黑發臭、進一步加劇了岷江的水質汙染。
據2001年9月出版的《樂山市誌》稱,岷江水係近幾年水質持續下降,4年內各江段的溶解氧下降了16%,生化需氧量上升19%,氨氮上升43%,亞硝氮上升185%。枯水期水質更糟,各主要支流已經影響了仁壽、眉山、井研、沐川、樂山、犍為等各縣、市的工農業生產和人民生活。
樂山境內也曾多次發生水汙染事故。
1990年11月,樂山製藥廠的操作工擅離崗位,造成500升劇毒氰化鈉流入岷江,直接導致大量魚群死亡。
1992年10月馬邊磷化工廠工人打翻了一翻鬥車泥磷,裝運的駕駛員又將已裝車的泥磷汙水傾倒,以致劇毒的氰化物、元素磷進入馬邊河,使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大鯢大量死亡,因吃死魚、飲用河水中毒的達193人,家畜、家禽死亡600餘隻,沿岸上萬人飲水困難,黃丹電站建設停工,馬邊磷化工廠被停產整頓。
1993年5月,樂山堿廠將漂白液池內的灰漿全部排入泥溪河,現進入岷江,造成大量魚群死亡。
1994年2月至3月,眉山氮肥廠排出的汙水中,非離子氨濃度超過致死魚濃度413~4130倍,流入鴻化堰後,造成眉山和青神兩地的網箱養魚多次中毒死亡,死魚6.5萬公斤,魚戶向法院起訴要求賠償,後企業賠償農民及養殖場30萬元……
2001年12月底,我曾專門到著名的樂山大佛腳下去觀察江水的情況。這裏是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彙合的地方,既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也是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三江交彙,大江東去,大佛端坐,佛法西來,騷人墨客來此吟詠者,不可計數。這裏集嘉州山水之精華,彙樂山風光之秀色,仰望淩雲山棲鸞峰壁端坐的大佛,遠眺一望無際、煙波浩渺的江水,總會讓人在心曠神怡中,產生許多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