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占位????(3 / 3)

你超級警覺,周圍隻要有一點動靜,你就會豎起兩隻耳朵來聽一聽。走道上傳來嬰兒的哭聲,即使嘴裏含著奶嘴,你也要轉過眼睛去瞧一瞧。“求求你了,寶寶,怎麼這麼愛打野,長大了還得了,你專心一點吃,好不好?”三個小時看八十,我能不著急嗎。

為了能讓你媽媽多睡一會兒,我將你的小床拖到一張空床邊,自己一個人坐在床沿上。你把眼睛閉上,我才能躺下來放鬆一會兒,但隻要你的大嗓門一開腔,我就馬上把你抱起來。

好容易你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又要給你媽媽擠奶了。奶還沒有通,媽媽很著急,“正常的熱敷沒有用,隻能擠了,沒有媽媽的奶,寶寶會很可憐的。”

當晚,你睡不了太長時間就會醒,醒了就要哭要吵要吃要我抱,和我小眼瞪大眼看上好一陣子才乖乖就範,整個夜晚我都在擠奶和喂奶之間度過了,一刻也沒有閑下來。每次喂奶之前,你的奶瓶要燙過,而且水與奶粉要精確測量,奶粉與水要充分溶解,就連搖晃的分量和次數都要正負不能超過規定誤差值,一絲也不能馬虎。當然最重要的是水不能太燙,你那嬌嫩的口腔容不得半點高溫。

玻窗漸漸變白,你和媽媽逐個香香甜甜入夢,奶奶和外婆前後來了。看著你和媽媽隔床而眠,我心裏美滋滋的,感覺如同完成了一件傾世之作。

第一個夜晚就這樣過去了,我走出醫院,恍如隔世,燦爛的陽光讓我產生了雪盲般的失明,適應了好一陣才可以看得見周圍的景物,繼續往家的方向走著。掐指一算,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停下來了。吃不下任何東西,隻覺得特別口渴,買來大杯的冰鎮可樂,一氣喝下去,方才感覺自己又回到人間。病房裏真讓人憋得難受,沒病的人在裏麵呆久了也會生病。

回到家中,本可以休息一會兒,但電話一個接著一個,道喜的,問訊的,根本就沒有可能入睡。既然不得安寧,將家裏草草收拾一番後,又趕到醫院,繼續做我的功課。很快,這套功夫我就非常熟悉了,“技近乎道”:先把布包打開,解開尿片,左手三個手指輕輕提起你的兩隻小腳丫,右手挪去濕尿片,抽出一張濕紙巾擦幹淨你的小屁股,然後飛快地將一塊新尿片墊好係穩,再放下你,兩手迅速地將前麵的動作反流程做一遍。最後帶子一綁,又是一個全新的幹淨寶寶了。

第二天晚上,我就忙得不可開交了,你嘴裏在吐奶,蠟燭包裏拉得一塌糊塗,我顧得了上麵就顧不了下麵,隻差自己給自己兩耳光。鄰床的病友看到我的可憐樣,說:“快去叫護士小姐幫忙吧。”值班護士來了,三下兩下就弄好了,還對我說:“沒關係,隻要小手和小腳不撇著,怎麼弄都沒事,小寶貝沒有你們想象的那樣脆弱,他們生命力很頑強。”這算是我的第一課吧,那柔若無骨的身體,誰敢亂碰亂動呢。

奶還沒有通,你睡著的時候,我們還得做另外一份功課。但是我們努力了好長時間,各種方法全用上了,就是不見效,怎麼辦。

“會不會奶回去了,如果那樣的話,就一定要打退奶針,不然會有問題的。”

值班護士過來看了看,說:“沒有問題,要真到了回奶的程度,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看來還是功課沒有做到位,值班護士一聲即出,我們就又得從頭開始。

恍恍惚惚忙了一晚上,沒有任何進展,護士來推你們去洗澡了。沒機會看到護士給你們洗澡是如何的模樣,但《國家地理》的圖片最好詮釋了這一場景。如同麵包擺放著的新生兒平躺在浴嬰室長長的台麵上,她們一手托著你們,一手衝洗著。或許接觸太多的原因,她們徹底麻木了,你們大聲的哭叫她們置若罔聞,隻是機械地重複著應有的動作。如果這樣的哭聲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聽到之後,會是怎樣的心如刀絞,看來初為人父,還是缺少一份平和的心態。

白天裏也沒有可能睡好覺,臨時要購置一點什麼,等醫院有人替我之後,我就飛也似的跑去,然後飛也似的回來,一點也不覺得累。第三天後,就沒有時間回家了,雖然醫院與家隻有一箭之遙。不忙的時候,在空床上躺一會兒,其實也根本睡不著,總有這樣的事那樣的事要去做。

到了第三天晚上,奶還是不通,“真的不行了。”我累得趴在了床頭。

“再堅持,擠不出來你的寶貝就沒有吃的了。”你媽媽也很累,說話的聲音還帶有哭意。

“等一下,五分鍾,就五分鍾。”我抬不起頭來,無力地低聲說道。

誰知五分鍾後我沒有醒來,你媽媽也沉沉睡去,你卻醒了。沒人理你,你哇哇哇放聲大哭。哭聲沒能把媽媽和我喚醒,反倒驚動了鄰床的病友,他們叫醒了你媽媽。她知道幾天來我根本就沒睡過覺,為了讓我可以多睡幾分鍾,就一個人把你抱了出來。剛好一位老奶奶經過,看到後連連搖頭,說:“姑娘,你現在不能抱寶寶呀,會落下病根的。”

沉睡中,我將手下意識伸向小床摸了摸,空了,馬上就警醒過來,四下不見,趕緊跑到走道上,將你和媽媽扶了回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又一次努力之後,奶通了,金黃色的初乳比黃金珍貴百倍。

奶終於通了,你可以放肆地在媽媽懷裏大吃一通,我也可以輕鬆一些了,再也不用擔心水溫太高或者太低,奶瓶是否徹底消毒是否絕對衛生,母親永遠都是溫暖而且安全的所在。

“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有時你吃得嗆著了,媽媽就會既生氣又心疼地說:“都是你的,慢慢吃,嗆著了好難受喲。”但你不管這些,還是急急忙忙地搶著吃,似乎隻有這樣吃著才香。而你一旦吃得個半飽,就會明顯放慢速度,有時還會停下來玩一會兒再吃。

最緊張的關頭度過了,我們有更多的時間來端詳你。

“頭發好長呀,黑油油的,像爸爸的頭發。”

“用不用剃一下胎頭呢?”

“不用,等大一些了再剃,小心傷到頭皮。”

“腳跟媽媽的腳一樣,完全就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眼睛到處亂轉,好有精神,跟爸爸的眼睛一樣。”

“精神怎麼這麼好,手到處亂抓,是不是在肚子裏麵天天睡大覺睡多了,好不容易出來放放風,就應該精神一下,是不是,小寶貝。”

第四天,你媽媽可以下床了,我的壓力小多了。主刀醫生技藝高超,不用拆線,隻要將兩邊的線頭剪掉就行了。如果恢複得好的話,以後就什麼也看不出來,最多不過一條非常淺的皺紋而已。

“現在終於可以抱一抱自己的寶寶了,親親。”能夠親手將自己的孩子真真切切地抱在懷裏,媽媽的感覺一定很妙。

“你少抱一會兒,抱多了以後會腰疼的。”雖然我當時累得夠嗆,但還是讓你媽媽少抱一會兒你。

第四天晚上,情況基本穩定了,我們一家三口就到過道裏走了走,剛好另一間病房裏的一家三口也來遛遛。

“你老公好辛苦,我們家裏是三班倒,都還覺得不行。你老公一個人,幾天不下火線,我看來來回回就沒怎麼睡過,怎麼受得了。”聽到他們說這些,我們隻能簡單地報以苦笑而已。

你媽媽的同事們來看你們來了。我坐在房間的角落裏,享受著難得的片刻之閑。她們青春美豔的容顏,貼心體己的話語,讓那樣一個日光流連的午後格外暖人心扉。

醫院裏的那幾天,讓我終生難忘,我的身體情況已經開始惡化。淩晨時分,我隻感覺到反胃惡心,疲憊到了極點。後幾天,嚴重的睡眠不足使得我的臉部麻木,感覺自己的臉像戴著厚厚的麵具一樣,隻要頭一低就會往下掉,這時自己會下意識地往上扶,等觸到自己臉的時候才知道是錯覺。每次小心翼翼地將你放下的時候,我總擔心自己臉上的麵具會落下來砸到了你。

離開這個鬼地方!不知道怎麼了,自從上次因你入院以來,我對醫院中的氛圍就感覺不好,胸悶憋氣,就算躺著,眼睛也不能完全合上。無論我在做什麼,總覺得不舒服,但隻要一離開那個封閉的環境,所有的不適就全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