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很鬱悶,看季文竹的表情口吻,並不那麼激動似的,這和劉川的感受有了距離。他們此時赤身躺在窄窄的床上,身上隻蓋了一條薄薄的床單。季文竹細細的手指若即若離,順著劉川的皮膚慢慢遊走。你皮膚真好,像緞子似的,季文竹說。可劉川馬上回敬道:你的才好呢,你是我見過的最白的女孩。
“你見過多少女孩?”季文竹用一隻胳膊支起腦袋,突然側身盤問。
“見得可多了,大街上到處都是。”
季文竹笑笑,說:“你真的是第一次?”
劉川不笑,說:“你不信呀?”
季文竹說:“不信。”
劉川說:“為什麼不信?”
季文竹說:“現在你們這幫男孩,從上中學開始就跟饞貓似的,沒有一個不偷腥的。你的條件又好,你不偷人人家還偷你呢。”
劉川說:“人家偷我?我倒想。”
季文竹說:“呸!”
劉川說:“你不了解我奶奶,你不知道我上中學那會兒她管我都管成什麼樣了,就是女生打電話到我家來,她都能盤問得讓人家把電話摔了。”
季文竹笑:“盤問人家幹什麼,她幹嗎不盤問你。”
劉川說:“問啊,怎麼不問。”
季文竹說:“問你你怎麼辦?”
劉川說:“我摔門。”
季文竹說:“那你上大學的時候呢,你上大學不是住校嗎,你奶奶管不住了吧。”
劉川說:“我們那是公安大學,跟軍校一樣,有紀律,規定不許談戀愛的。”
季文竹說:“嘁!規定還管得了你們。”
劉川說:“當然管得了啦。”
季文竹又笑起來了:“老實。”
劉川也笑:“那是。”
劉川很喜歡這樣,做愛之後,光著身體,和自己相愛的女孩躺在床上,漫無邊際地說話,無憂無慮地嬉笑。有時還能互相撒嬌,互相哄勸;有時又互相撒野,光著身子在屋裏打成一團。不僅在這個小屋,連劉川那間寬大向陽的臥房,那張2×2米的大床,也成了他們瘋狂的愛巢。隻要奶奶讓小保姆陪著去醫院了,劉川就把季文竹接到這裏,在他家樓上的大臥室裏,胡侃、瘋玩、做愛。
可惜春宵苦短,奶奶總是回來得很早,和劉川中學時代一樣,一回來便抓住來訪的女孩仔細盤問。盡管季文竹肯定不會被問得摔門就跑,但劉川一看奶奶回來,依然不免心驚肉跳。
時間就是這樣一個概念,和一位美麗的姑娘彼此纏綿,時間總是那麼短暫;被一盆爐火近身灼烤——如在秦水的那些日日夜夜——時間又變得特別漫長。時間都是相對的。劉川上中學時就從一本書上知道,愛因斯坦就是用這個比喻,來解釋他的“相對論”的。
看來愛因斯坦也挺“花”的,但他解釋得沒錯,什麼都是相對的,更不用說對人的感覺。
相對季文竹來說,奶奶似乎更喜歡小珂。小珂那種類型的女孩,相對更討老人的歡心。
劉川從秦水回來以後,跟小珂也見過一麵。因為天河監獄對劉川協助公安機關追回國家巨款一事,給他記了個人二等功一次,幾個月前單成功在河北靈堡村脫逃的事件,至此真相大白,劉川不僅恢複了名譽,而且成了一個英雄。在監獄專門召開的記功大會上,劉川見到了小珂,見到了鍾大,見到了監獄的各級領導,也見到了過去的好友龐建東。
龐建東和大家一樣,在劉川從監獄長鄧鐵山手中接過二等功證書和證章時,熱烈地鼓了掌,但散會後他很快就悄悄離場,沒有和小珂那幫年輕人一起,圍在劉川身邊親熱敘舊,問長問短。劉川那天被年輕夥伴們送出監獄大門時才發覺少了建東,他心裏當然知道其中因為什麼。
送劉川出來的還有副監獄長強炳林和遣送科的科長老鍾,領導們還是勸劉川不要辭職了——領導和同誌們這麼信任你,你不如留在集體中和大家一起幹一番事業。劉川當麵難拂領導的好意,紅著臉推托說要回去和奶奶商量。
說心裏話,劉川也很熱愛這個集體,也很喜歡這些夥伴,在他接過立功證書的那一刻,也覺得天監的領導對他確實好極了。但是,他已經耽誤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他必須回到他家的公司盡快即位。而且,還有一個讓他必須從天監離開的理由。這理由不登大雅,不上台麵,說不出口,但,卻是非常現實的一個存在。
那理由就是,因為季文竹,他沒臉再見龐建東了。如果和龐建東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該有多麼別扭。
季文竹從那個古裝戲下來之後,已經好久沒戲拍了。她那一陣可以天天陪著劉川,一起出去逛商店,買東西,找各種口味的飯館吃飯,還去飯店裏的遊泳池裏遊泳。去飯店的遊泳池遊泳就不是遊泳了,那是一種享受,他們可以穿著浴衣躺在陽光下的沙灘椅上,喝著雞尾飲料,消磨掉整個下午。
劉川喜歡這樣為季文竹花錢,為季文竹花錢不僅使季文竹享受到快樂,也使劉川自己享受到快樂。劉川從小不缺錢,現在也還未確切地知道萬和公司已麵臨破產,所以那時他為季文竹一擲千金,本能上沒有一點肉緊的感覺。戀愛除了給雙方帶來快樂之外,偶爾也會帶來一些痛苦,痛苦更多是在劉川一邊,因為他特別害怕和季文竹吵嘴但季文竹似乎不怕。所以季文竹便被慣出了一身毛病,常常故意吵嘴生事,常常一兩天不理劉川。季文竹不理劉川,足以使劉川惶惶不可終日。
季文竹和劉川爭吵通常並不為錢,在錢的方麵劉川對她有求必應,因此沒有矛盾;也不是因為脾氣性格,劉川對季文竹百依百順,季文竹任性也是有頭的。他們之間的口角,其實大都隻為一個主題,那就是:女人!
那女人不是別人,就是劉川總是情不自禁提到的單鵑。
劉川很傻,居然對季文竹提起單鵑。對這樣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季文竹的敏感也很正常。
何況劉川在提到這個女孩時,口吻和神態,總是時時流露出極大的同情,逼得季文竹不得不表現出明確的憤怒:“那女的到底是什麼人呀,你那麼惦記!”
對她的質問劉川又總是一臉無辜:“她是我一個幹姐,對我一直不錯。”
“幹姐至於這樣嗎,是幹姐嗎?”
“是啊,騙你我是小狗。”
“她對你不錯?那你就快找她去吧!”
季文竹這樣賭氣,劉川卻無動於衷,繼續若有所思地念叨:“……對,我真應該找找她去,我可以出錢讓她到北京來,讓她找個學校好好學點本事,也算是我對她的一點補償吧。可惜我找不到她了。”
劉川的自言自語,終於讓季文竹抓到了把柄:“你為什麼要補償她呢,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劉川懵懵懂懂地應道:“也許吧,也許我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
季文竹狠狠一笑:“做了就是做了,還什麼也許,做了就應該老老實實地承認。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啊!說給我聽聽!”
劉川愣了半天,半天才從季文竹鐵青的臉上看懂了什麼,但要辯解為時已晚:“沒有啊,我對她沒做什麼,你想到哪兒去了這是!”
“你剛才還承認做了,怎麼一轉臉又不認了。你不認也晚了,反正我已經知道了。別說了別說了,你說什麼我也不聽了!”
劉川還是說,還是解釋,但又怎麼解釋得清呢。關於東照金庫大劫案的偵破內幕,關於他受命臥底的情節細節,仍屬公安偵查工作的絕對機密,在解密之前不可外傳。所以,他沒法把單鵑的來龍去脈,把他和她究竟有何關聯,向季文竹說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