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3 / 3)

劉川抬了頭,並不看景科長,隻看街對麵,自己叨咕了一聲:“誘惑什麼呀,那裏麵的女人,沒一個好看的。”

和景科長分了手,劉川趕到萬和城,在三樓餐廳裏又是狼吞虎咽的一頓午飯,吃下了整整一隻黃油焗烤的澳洲龍蝦,外加一份鮑汁燜飯和照例要吃的飯後果盤。

飯畢,劉川上樓,開始辦公。

辦公就是看文件,看報表,他叫來公司財務部的一位經理,讓她像上課似的把報表上的那些科目,那些一看就暈的數字,一一講給他聽。講了四十分鍾,剛剛感到有些開竅,腦子便覺又困又乏。他一連兩天睡得不好,臉色也顯得蠟黃蠟黃。

學了一陣報表之後,居然來了公務。幾個萬和家具廠的職工因為個人福利問題,找上門來求見公司老板。婁大鵬躲了,推到劉川這邊,劉川正好閑著,便開門迎客,被那幾個口齒不清但情緒激動的工人糾纏了很久,許了很多願才終於把他們打發走了。工人們剛走,總裁辦的秘書又進來報告,說有一位小姐在外求見。劉川這下學得精了,一通擺手說不見不見,話音沒落那位小姐已經不請自進,劉川一看,神經馬上鬆弛下來,說:“季文竹,嗐,是你呀。”

秘書一看劉川的眼神瞬時興奮起來,繼而又靦腆起來,立刻知趣地退出了房間。劉川關好房門,剛一回身,就被季文竹攔腰抱住。

季文竹說:“劉川我想你!”

劉川沒想到情勢會急轉直下發展到這樣一步,就是在他當初當著龐建東的麵故作無畏地標榜自己喜歡季文竹時,也沒想到他和季文竹之間,能這麼快就成了真事。也許是因為劉川自己性格不夠外露,也許是因為公安大學禁止學生戀愛,也許是奶奶從小事無巨細管得太嚴……總而言之,劉川至今還沒機會讓女孩這麼抱過。可以說,第一個主動伸手摸他的異性,是到美麗屋花錢找樂的那位曹小姐,第一個真情擁抱他的,就是這位他都沒敢動心的季文竹。

可想而知,季文竹的火熱一抱,讓劉川如何受寵若驚,那份新奇,那種激動,如何難以抑製。劉川也抱了季文竹,這個他第一眼就新生仰慕的明星般的少女,此時此刻,居然把她高貴的身軀,主動投懷送抱,像個委屈的小貓似的,伏在他的胸前,還用微微喘息的聲音,傾訴對他的愛慕之情……那天晚上劉川遲到了,他因為請季文竹吃飯吃到七點半鍾,趕到美麗屋時已近晚上九點,好在老板娘芸姐隻是埋怨幾句,未及責問就把他推進一個包房。劉川既已遲到,不敢多加扭捏,身不由己進了房間。包房裏已經坐了四個女客,八隻眼睛虎視眈眈,看得劉川毛骨悚然。直到她們開口才得以分辯,四人中隻有一個是花錢的老板,另外三個不過是她的隨從和玩伴。

位居中間的那位老板,年紀比曹小姐顯然小些,樣子也不恐龍,臉上濃淡相宜,衣著稍嫌妖豔。劉川想,這女的大概是某個大款包的二奶吧,八成是趁男人不在,出來尋個消遣。

那女人拍拍自己身邊的座位,招呼劉川:“坐這邊來。”聲音並不張揚,口氣卻是命令。劉川一聲不響地過去,屈身坐下。女的問:“你就是劉川呀?”見劉川應了一聲,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見劉川搖頭,她身邊的隨從說道:“這是楊總,是你們這兒的常客。”

那位叫“楊總”的女人一直盯著劉川,說:“我好一陣沒來了,昨天聽說這兒又來了一個新人,所以過來看看。他們都說你像陸毅,我看並不怎麼像嘛。陸毅太甜了,你好像比他小一號,不過比他更爺們兒。男孩還是更爺們兒一點好”

劉川說:“噢,是嗎。”

無論那女人說什麼,劉川都是這樣點頭應承,無可無不可的。然後又是老一套,喝酒、唱歌,四個人一起賭牌。那位“楊總”不玩,她讓劉川替她玩,劉川贏了錢她收,輸了錢她付。她坐在劉川身後,雙手圍著劉川的腰看他出牌,給他支招。不支招的時候手也不老實,不停地在劉川身上摸來摸去,劉川難受得顧不上打牌,身上膩歪得一層一層地出汗。

於是劉川就總輸,能贏的牌也往輸裏打,把那三個女的全都樂歪了。沒多久就輸掉了三千多塊,直逼得那位叫“楊總”的女人罵他:“你這臭手怎麼這麼潮啊,今天不玩兒了,咱們還是唱歌吧。”

於是收了攤子,唱歌。

劉川唱歌,嗓子也潮,唱得跟碎玻璃磨地似的,聽得那幾個女人齜牙咧嘴。

那天“楊總”走前,給了劉川一千塊小費。

“楊總”說:“其實你真不值這麼多錢,除了你這張臉還算合格,其他的你說你會什麼?我們來找少爺都是少爺逗我們高興,你倒好,得我們逗你高興。這一晚上我就沒見你笑過,老這麼端著架子。今天幸虧我高興,不高興早把你退台了。”

劉川辯了一句:“沒有啊,我端什麼架子啦。”

“端淑女架子啦!我今天給你留麵子,先不投訴你了,下次來注意點,再這樣再說!”

被稱為“楊總”的女人在劉川臉上擰了一把,笑笑,走了。劉川猝不及防,隻好擦著臉心想:操,這女的比曹小姐還瘋。

沒幾天的功夫,劉川也沒想到的,他的生意越來越火,一躍成了美麗屋夜總會的頭牌,成了炙手可熱的頂尖紅人,連那幫小姐全都算上,坐台率和坐台費無人能與劉川比肩。常來美麗屋的客人都聽說新來的小夥帥得不行,也傲得不行,隻陪酒陪聊,不陪鬧,更不出台,甚至,後來牛掰到連摸都不讓摸了。不讓摸人家花錢點你的台不是白花了麼,可那幫女的就這麼賤,還是大把大把地往他身上扔錢,走的時候還往他手裏塞電話號碼,約了打電話請他吃飯。正應了那個上不了台麵的俗理——結婚的感覺不如戀愛的,戀愛的感覺不如偷情的,偷情的感覺不如偷不著的……能給美麗屋大把掙錢的人,在芸姐這裏自然受到極大尊寵。劉川不僅完全不用幹活,而且還可以經常遲到,而且還能在美麗屋的各個角落,到處亂逛。這使他有條件找各種借口往後院去,芸姐就住在後院。後院,也是單成功藏身的地方。

某日,下雨,客人來得少。劉川陪一位女客喝了會兒酒,煩了,就借口去廁所方便,溜到後院抽煙。後院不大,有幾間平房,門都鎖著,窗簾嚴緊。院裏,牆下,沿牆的廻廊上,到處堆著雜物——拆下來的廣告牌,成摞的啤酒箱,散了架的桌椅板凳,垃圾似的,什麼都有。角落的一個拐脖裏,還擠著一間小廁所,劉川有時跑到後院探看,借口一般都是如廁。

劉川進了後院,點了根煙抽著,然後四下巡看。月光下到處都是陰影,看不清每個角落的細部,那幾間小屋也都黑燈瞎火,不知單成功是否真如林處長和景科長說的那樣,肯定藏匿其中。在美麗屋的前門後巷,景科長的人二十四小時輪班蹲守,數日前看見單成功進去以後,就再也沒見他出來,劉川很想扒著那幾間房的門縫窗縫朝裏看看,又怕萬一單成功真在裏頭,他這樣鬼頭鬼腦,豈不暴露。站在院裏抽了半根香煙,劉川進了院角的廁所。那廁所窄得隻有一個蹲坑,幾乎像天河監獄的禁閉室那樣局促。劉川沒尿也硬尿了一點,叼著煙剛剛走出廁所,耳中便聽見輕輕點點的一串腳步,眼睛同時看到芸姐細細的影子,從前邊的過道裏飄了出來。

芸姐也看見他了,手捂胸口小聲尖叫一下,認出是劉川之後,氣喘籲籲地翻著白眼,嗔道:嚇死我了,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劉川也讓她嚇了一跳,好在鎮定得也快:我上廁所來了。芸姐說:前邊有廁所你怎麼老到後麵來上。劉川說:前邊廁所有人我等不及了。芸姐笑罵:小東西,你腎虧呀,怎麼連點尿都憋不住,回頭姐給你治治。劉川問:怎麼治啊?芸姐說:你呀,肯定是性生活不正常,你們這個歲數的人縱欲當然不好,但也不能一點沒有。我看那麼多客人喜歡你,你一次也沒跟人家出去,你是沒興趣呀還是怎麼著呀……劉川說:那幫客人太瘋,我跟她們走,還不把我抽幹了。芸姐說:你跟多少女人都睡過了吧,是不是把你整怕了?劉川沒有跟女人上床的經驗,隻能含糊其辭地否認:胡說。芸姐追問:一個沒睡過?那有機會芸姐好好教教你,芸姐對你這麼好,你不會連芸姐都煩吧?劉川還是含糊其辭地笑笑,說:不知道。

劉川眼看著芸姐說著說著眼神不對了,知道她騷勁上來了,便移動腳步從芸姐身邊擠過去,說:我得走了,要不又該讓客人罰酒了。芸姐沒攔他,一言不發地笑著,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劉川穿過黑暗的過道,走到包房的門口,他的手握住冷涼的門把上,聽見門內的女客正在唧唧歪歪地獨自唱歌,這個刹那他突然想到了季文竹,想到季文竹他有點想哭,季文竹那張美麗的麵容,麵容上那一對若隱若現的酒窩,忽地一下把他的全部身心,輕柔溫暖地籠罩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