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1 / 3)

秋分後,太陽滑入樓群後就有了點寒氣。好幾個夜裏刮風下陣雨,第二天氣溫變得涼爽。這天上午秀芳拉開一樓的窗簾,房前的玉蘭樹光燦燦的,那輛漂亮的雪佛萊汽車也擦得明晃晃的。

她瞅見一對鄉下夫婦,穿戴整整齊齊,帶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忐忑不安地推開鐵柵欄,走近房前,左看右看後,好奇地回頭瞧汽車。樹還掛著水珠,地上還是濕濕的。他們手裏拿著鬥笠,怯生生地敲大門。看來他們不懂如何用電鈴,隻是聽說過,娘舅試著按了一下,裏麵呲楞一聲,嚇了他們一跳。

秀芳開門出來,看見這三個人,她問:“找誰?”“我們找筱月桂小姐。我是他娘舅,”男人壯著膽說,“親娘舅。”秀芳一聽,就說,那就請進來,屋裏坐,不過大小姐演戲半夜才上床休息,要到中午才能起來。你們來早了一些。娘舅遲疑了,說那麼我們先去上海街上走走,下午回頭再來。現在先不麻煩她。

舅媽卻還記得把大包小包的禮物,花生菱角等等,一一從背上的包袱裏取下來,交給秀芳,說是不嫌棄的話,請她收下,小姐愛幹淨,不好意思隻送上這些鄉下泥巴裏的東西。這對夫婦似乎有點謙卑過度了,手腳都無處放的樣子,秀芳覺得有點別扭,嘴上卻說:“鮮貨清口得很,難得。”說著她送走了他們。

秀芳把布袋放在廚房,這才走上樓,聽見筱月桂在洗臉。待她敲門進去,筱月桂已經在對鏡梳頭,秀芳走過去幫她,一邊說:“小姐,原來你已經起來了。你的娘舅,帶著老婆孩子來看你。我讓他們下午來。”筱月桂一臉驚奇,“有這種事?”

“他們帶來一些鄉下特產,我擱在廚房了。長得完全是鄉下人樣子,川沙口音,鼻子有點鉤,老婆眉毛有點倒垂。男孩,怕有十四歲了,還算清秀。一家人蠻老實的。”

筱月桂說:“那就是他們,上次我們回鄉,你該是見過他們。”

“忘了。時間過去得快。”秀芳用自己做的玫瑰露水給筱月桂梳順一頭長發後,把梳子遞還給筱月桂。她打開窗子,這間浴室寬大,一開窗,院子裏的鳥叫聲更響了。

筱月桂心神不定,她手裏的梳子竟然折斷了,梳齒紮破了手指,出了血。秀芳慌忙說:“你怎麼啦?”筱月桂用嘴吮流血的手指,“沒什麼,好多年不見了。下午我要管如意影片公司的事,有兩個人要來買放映權,沒法見他們,你代我好好招待,讓他們先住下。他們會覺得家裏不方便,幹脆安排他們到客棧去住,找家幹淨點的。你順便給他們些零花的錢。告訴他們,我一有空就去見他們。”

秀芳說:“那好辦,隻要你不生氣。”

筱月桂笑著說:“生什麼氣啊,我七歲時父母雙亡,還虧得這娘舅家讓新黛玉把我拾了去,不然,我哪能在上海灘唱戲做事。這些鄉下親戚很少走動,你讓他們先住幾天,好好玩玩。”

新滬大舞台的化妝間裏。化好妝準備上台的筱月桂在閉目養神,等著開場。這時餘其揚推門進來,說是《患難鴛鴦》新劇開張,他來看戲,先進來看看她。他西服筆挺,停在門口,順手揭掉頭上的禮帽,拿在手裏。他關心地問:外麵場麵好像挺大,來捧場的人不少嘛!

“各報記者都來了,弄上電影之後,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排新戲。正好,我也有事與你商量。”筱月桂一本正經地說,“等會兒記者纏著,不好說話。”

待他坐下,筱月桂把他的帽子取過來,放在桌上。她說:“阿其,還記得你說過的一句話?”

“我說過的話太多。”餘其揚說,他感覺到筱月桂說這話,帶著一股狠勁,有點不安,便笑了笑,“你不會像荔荔那樣不準我賴吧?”

“就這句話不準賴。”筱月桂說,“你說過今後殺人流血的事,不讓我女流插手。”

“噢,”餘其揚說,“是那種弄炸藥之類的事,那是與地府冥王打架!你的確不能動手。”“不過,現在這件事我真不能動手,你得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