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2 / 3)

這種中國迷信,探長怎麼會相信。不過黃佩玉也算是因為找了筱月桂這個美人兒做情婦丟了性命,此話也不是全錯。誰讓筱月桂成為帶克夫命的女人!

工部局對黃佩玉“死難”表示“悲慟”,過了兩個多月才對黃佩玉“殉職”給予正式嘉獎。這兩個多月中,工部局非解決這件轟動一時的大案不可。但查來查去,實在無法查清,直到1917年春天,案子才了結:因為最後事發地點在租界之外,有了個查不清非我無能的借口。華界警察局也樂得按洋人的處置為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成為上海曆史上聳人聽聞的懸案中的一件。

黃佩玉立足租界稱霸上海已有九年,已成尾大不掉之勢。他的各種各樣的對手,幾次想把他從“華董”位置上拉下來,但洪門勢力成為工部局維持上海“秩序”的基本力量,隻能隱忍。

黃佩玉一死,洪門突然群龍無首。大批債主急忙擁到黃府,甚至在工部局查案時,也呆在黃府不走,有的幹脆在黃府打起地鋪,成為上海報紙一大新聞。工部局在查案時,取走了黃佩玉與上海洪門的賬目。最後大概明白了完全不必代黃佩玉清賬,才發還有關文書證件。

黃佩玉的大太太,早就招架不住,病倒在床上。師爺從她那兒拿到保險箱鑰匙,打開一看,氣得雙手發抖:洪門的賬目進出與黃家的混在一起,完全是本糊塗賬。他焦頭爛額,不知如何對付。

師爺想了一晚,三爺是個弄刀槍的好手,不是理財的料;老五以前給常力雄當管家,現在常家早就色微,他卻一直在那兒做事,讓他來,肯定不合適。餘其揚做事細微靈敏,人又忠實可靠,連黃佩玉也欣賞他,但隻是打雜跑腿做具體事的,在洪門裏沒有正式地位。

他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心裏主意一個接著一個,可就是下不了決心。

第二天早上,師爺眼睛腫腫的,這一夜未睡得踏實。他還沒吃早飯,黃府人就來電話,說連外地的債主都聞訊趕來了,如何是好?大太太傳話說,要讓黃府的管家來管這事,若是師爺同意的話,就讓管家過來拿賬本。

師爺腦子裏閃過那個圓臉的管家的身影,一聽這話,就明白大太太是什麼用意。這等於通告他,以後就隻是黃府自家事,先滿足黃府再對付洪門。他火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息事寧人地說:“告訴大太太,別擔心,我這就派人理清賬目。”

師爺擱下電話,隻有讓餘其揚來配合他,先對付黃府客廳的那些債主。他差人十萬火急把餘其揚叫到他家來。

餘其揚住得挺遠,開車要一段路,半個鍾頭後才到。餘其揚把車停在馬斯南路上的一條弄堂口,跟著送信人一起走進弄堂。這座石庫門的房門虛掩著,他推門進去,師爺就站在天井,忙走過來拍著他的肩。兩人坐下後,師爺歎了一口氣,才說明原由,要他理清這一團亂麻。

餘其揚接過賬本,便開始工作,半天後就估摸出一個大致情形。黃佩玉經手的上海洪門財務,負債累達四百萬之譜。資產部分,雜亂無章,幾乎全抵做負債押款,洪門已成空殼,資不抵債。

師爺大傷腦筋,他說,洪門資產債務,早就應當與山主個人分開,怎麼今天還像慈禧太後那樣,買軍艦造花園是同一筆錢?

餘其揚苦笑了,說這個皇帝不是你立的嗎?其實他自己亂用錢倒是不多。你看他的支出大多是政治捐款,工部局收捐上交,還有不少“禮物”開支;中國人誰有勢力就給誰錢,孫中山、陳其美搞革命拿過錢,馮國璋、盧永祥軍閥打仗也拿過錢,租界的外國佬也拿過錢——看來黃爺在上海撐場麵,全是靠捐錢買權!師爺站起來,急得團團轉,“黃爺欠的債卻全是以洪門名義,這下怎麼辦?”餘其揚也苦笑:“一品樓宣布破產,妓女丫頭可以出售。沒聽說幫會可以宣布破產,出賣打手。誰願出錢買我?”

幾天後,餘其揚總算忙出個頭緒,他把賬目理出來,虧空至少有二百萬。師爺看完他的一清二楚的賬本,關照他絕對不能對外麵說,對債主隻說,洪門正在立新山主,山主一立,債務就可按手續付出。

這天晚上餘其揚本來和筱月桂有約,帶她們母女到鳳雅酒樓吃香酥鴨。他找個機會,打電話給筱月桂,說得推遲一下,有事與師爺商量。“若過了六點,那麼你們先吃飯,我還是要請客,改成得月樓十點吃夜宵。”

等到他與師爺談得差不多,好不容易脫身時,他掏懷表看,已快十點了,他急忙給筱月桂打電話解釋。“不必操心了,小荔荔已經睡下。”筱月桂有點恚怒。餘其揚說他還是要來,找她說幾句話。“有話下個星期再說吧。”筱月桂說,“在鳳雅擺好席再說吧。你弄得小荔荔不高興了,說要打你。”“她不是睡著了嗎?睡著了的小荔荔我不怕。有正事,我心裏沒數,要聽聽你的主意。”

“嗬,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主意?”餘其揚放下電話,師爺走進客廳,要留他吃夜宵,說是三爺也來了。餘其揚急忙告辭。

荔荔已經睡著了。筱月桂把她的小手放入被子裏,然後把房門輕輕關上。她在走廊上,叫秀芳。秀芳應聲到樓梯下邊,“小姐,什麼事?”

“準備一些清淡的點心,端到我房裏來。”秀芳端著托盤,裏麵有點心和茶。筱月桂坐在單人沙發上,叫秀芳去休息。

筱月桂本來以為會去鳳雅樓,特地穿了件新做的夾層長袖旗袍,正適合這季節。她在臥室裏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她感覺得到餘其揚有事,不然不會爽小荔荔的約,他特別喜歡這孩子,最重要的原因,小荔荔是常力雄的女兒。

這時,她聽到窗外汽車聲了。走到窗前一看,果然是他的車子。

她下樓,打開門,見餘其揚精疲力竭的樣子,便什麼話也未說。兩人一前一後上樓來,餘其揚進洗手間,出來後他的頭發也濕濕的,筱月桂笑了,遞給他一根幹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