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2 / 3)

李玉和秀芳一聽說,就大哭起來。黃佩玉今晚早來了,而且耐心地在等筱月桂,茶都泡了第二道。他趿著拖鞋從樓上下來,看著沙發上的花披巾大發脾氣,拿在手裏,對她們說:“哭什麼,小姐不會有事!”

他叫手下人留住司機問個明白,一邊拿過電話筒來,撥電話,卻不得要領,好些人都找不到。李玉送茶水來,他氣得順手把一盤茶掀翻。李玉趕快去取抹布,蹲在地上收拾幹淨。幸好他知道師爺經常去一家煙館。他跑上樓,去把小本子拿下來,查了半天,才找到那煙館的電話號碼。

師爺果然在那兒。“就是剛才發生的事。”他對師爺說。

擱下電話,黃佩玉叫:“重新給我沏茶來!”

隔了好一陣,師爺才趕來。兩人說話間,三爺五爺,還有餘其揚等人也陸續趕到。

黃佩玉在客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屋子裏人聲音雜,有人建議找巡捕房,有人說登報懸賞,有人說綁匪必在今明兩天有消息。

看到眾人無能,黃佩玉沉下臉說,“著急沒有用,先不告訴巡捕房。稍等無妨。”他掏出一支雪茄自己點起來,手有點發顫。這時電話鈴響了,房裏的人都順聲看電話機。三爺走過去,拿起電話,突然捂住話筒,對黃佩玉說:“是綁匪來的電話。”

黃佩玉馬上奔過來,接過電話。電話裏一個男人粗嗓門說:“黃老板,金條五十根,兩天內備好,不然零刀割碎筱小姐,先割耳朵寄給你,再割鼻子寄給你。”

黃佩玉大吼:“胡鬧!小毛賊敢到我黃佩玉頭上撒野,上海灘上竟然有人敢對我做這種事。趕快給我還人,我就不追究,不然不客氣。”

電話裏傳來男人哈哈大笑聲,然後聽見筱月桂的慘叫:“老頭子,救救我,千萬救我,不要舍不得錢,刀嚇人得很,天哪,我的頭發!”

電話斷了。黃佩玉看著電話,擱下了。手裏的那支雪茄掉在電話機邊,竟然還未熄掉,他拿了起來,吸了一口。

一開始與對方鬥上手,他反而鎮靜了。這是他幾乎每星期要處理的事,不過是第一次弄到自己頭上而已。

黃佩玉說,“不用慌,到不了哪裏去。上海灘上的汽車是數得過來的,兩天內就能查出是誰做的事,然後再走下一步。”他抬起頭,看看四周的人,下了命令:“不準走漏任何消息,先看住出租車夫。”

正好這時,聽見外麵汽車急駛而去的聲音。

餘其揚奔去查看,馬上跑進來。原來是車夫把車開走了,剛才忙亂,沒人注意,溜掉了。餘其揚要去追。

黃佩玉的手舉在半空,擺了擺,止住餘其揚。他讓餘其揚給汽車公司打個電話,封住他們的嘴。今夜就讓手下人開始一個個去搜查,兩天之內務必找到線索。

但是當天夜裏消息已經泄露出去,而且各家報紙好像不約而同地從印報機上拉下已經排好的版麵,加添新聞。第二天上海各大小報都報道了這件事,全是大標題消息:

申曲名旦筱月桂被綁,綁匪自稱租界捕房緝私隊。

黃府的會客廳裏,黃佩玉麵前堆滿收集來的一疊報紙。他正要看,三爺由管家引進來,說:“老板,工部局警署打電話來,洋人說,老板的家事工部局不問,但是身為工部局華董,老板絕對不能出錢資匪,否則上海治安不可收拾。”

黃佩玉讓三爺講仔細點,是哪個洋人叫來傳這話的?

這時家裏大小老婆開始哭鬧,打罵孩子,有的在敲門,說是等著見他。他朝過道大吼一聲:“吵什麼,煩死了,不過是臭婊子一個!我不會花錢去贖,你們放心!”吵鬧聲頓時就變小了。他對管家說:“把這報紙統統收走,讓這臭娘們見鬼去吧!”

管家把報紙收走,他中等個,大約四十來歲,圓圓的臉。黃佩玉發現,這管家腰圍多了一圈,每個人都心寬體胖,就他一個人煩心事多!

筱月桂出事的第三天,正好是黃佩玉每星期例行去永豐澡堂子的日子,他吩咐手下人備車。

車子停在一條裏弄口,手下人進去,不一會師爺穿著長衫出來,上車後,車子直接開到永豐澡堂子。老板抬頭見是黃佩玉和師爺,忙迎上來,穿過人聲喧嘩熱鬧無比的大池子,那裏全是白晃晃的肉條子,搓背的人抽打著毛巾。老板給黃佩玉和師爺推開一扇門,這是一個小一半的池子,熱氣騰騰,專供特殊賓客使用,說好了每周的這天下午不許有外人。

兩個二十來歲的小夥計服侍他們倆,把他們的衣服小心地掛好,眼光掃著料子,那是他們服侍人殷勤的尺度,那黃佩玉的袍子裏加豹皮,師爺的袍子裏雖是貂皮,背心卻是虎皮。兩個小夥計賣力地給兩位大爺搓背。黃佩玉去了衣服,比以前瘦了些,顯老了。下到池裏,他憂心忡忡地歎氣,問計於師爺:“窮極發瘋的人望著我的腰包,想我的錢,這是早知道會有的事。這下子洋人也摻和進來,如何是好?”

師爺臉上脖子都是皺紋,掛著一個肚子,不過身體很硬朗。他隻聽著,不作聲。兩人洗好,到室內躺下擦身按摩修腳。師爺躺在床上才說:“這種事,不是拐走兒子,綁走老娘,隻是一個外室而已,本不必多麻煩。但是筱月桂在上海灘太有名,報紙上吵得太凶。”師爺叫按摩的小夥子去拿他掛在衣架上的衣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