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她的身體自從有這次奇特的性經曆,就基本上全好了,她持續很久的病懨懨狀態結束了,現在她滿麵含春。那中醫說她陰陽失和,診得極準。她與黃佩玉當然一直有性事,不過是在床上討好男人,她自己沒有性快樂,漸漸地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她發現自己的性欲開始強起來,她又高興又擔心。
電話響了,筱月桂拿起電話筒,是老順茶樓的老板——她買通的眼線。茶樓老板模樣老實,做事蠻精明,電話不長,但這個電話結束後,筱月桂掏出手絹擦臉上的冷汗。
“這個老狐狸!”她罵了一句。黃佩玉派人偵探她,幸好那晚她未有魯莽越軌的事。當然她防著黃佩玉,他會故意試她,像試他自己的那些姨太太。說不定秀芳這新交的男友,就是黃佩玉故意安插的人。
黃佩玉可以對六姨太采取那種方式,別的女人若犯在他手心裏,結局一定會更慘。
她記得有一次,隻有那麼一次在床上讓黃佩玉不高興,黃佩玉短短一句話,“你是不想住這房子了?”就讓她清醒過來。她很喜歡櫃子裏的那件狐皮大衣,對每天能泡一個熱水澡也很留戀,包括白瓷抽水馬桶。這是她的痛處。上海灘紛傳她細皮嫩肉是由於每天用牛奶洗澡,這倒也不全是空穴來風,她的洗澡水裏往往都得倒一品脫牛奶。
她狠了狠心:我這人也太沒出息,值得嗎,看重這些享受?豈止洗澡,命都可以不要!這毒誓,漸漸變成了她惟一的安慰。
筱月桂到花園裏剪開過的玫瑰的枝。李玉在廚房裏看見了,就來幫她。“明年開春,我得種櫻桃樹。”筱月桂對李玉說,“如果我還住在這兒的話。”
李玉瞧瞧她,說:“我肯定吃得到櫻桃。到時拿去給姆媽嚐嚐。”
新黛玉收養了一個孤兒,有好些日子了,像得了個寶似的,不讓人去看。她對那女孩寵愛有加,據說,最近還送去洋人的學堂受洋式教育。筱月桂把竹爪子拿在手中,撫了撫掉在臉頰的一綹頭發對李玉說:“早點把那孩子的壓歲錢給姆媽送去,她會需要錢的。不要忘了把我給孩子買的糖果和新衣服帶去。真是,她像看寶物似的不讓人見,連我要見都不行,太過分了。”
李玉說:“小姐不必操心,這事我明天就去辦。”
筱月桂想說什麼,卻止住了自己。
這年十一月上旬,秋末初冬,人心靜了,正是演藝界生意好的時候。《少奶奶的扇子》演了一年零一個月,依然場場滿座。如意班的每個人都盼著分個大紅包過個好年。可是,筱月桂已演膩了《少奶奶的扇子》。她與劉驥商量做新戲,挑了好些人為她量體裁衣寫的劇本,她都不滿意。劉驥說:“那隻有我自己來操刀了。但是我的時間不夠用,得想想辦法。”
“或許能把一個古裝戲改成現代戲。”筱月桂說,“洋瓶可裝土酒,舊瓶也可裝新酒。”
劉驥突然想起一件事,說今天他會見到餘其揚,“就是洪門裏那個能幹的年輕人。上個星期他和我說起,他的一個朋友是做劇本的,剛從國外回來。”
“今晚上你要與他見麵?”
“他結婚大喜日子。”劉驥反問,“怎麼,你不知道?”
“哦,我忘了。”筱月桂說,“但是,我得演完戲才去喝喜酒。”她突然覺得心裏很煩,餘其揚不通知她,其實是應該的,她完全懂他是什麼意思。等劉驥跟別人說話之際,她便抽身離開了。從出口出來,直接回化妝室,她讓李玉把好門,昨夜休息不好,她想睡一會兒。
她擔心睡過去,便沒有鎖門。隻是虛掩著,以便李玉到時可進來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