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想,過著百分之百做戲的生活仍有可能,隻要你的理由足夠重要。一個人甚至可能瞞騙親生女兒一輩子,情願眼睜睜看著她接受一樁可怕的婚姻,也不願危及他努力一生的成果,因為那是建立在太暴人完全的信任上。他甘願假扮近乎瘋子的角色……”
艾妲密西婭終於能開口了,她以沙啞的聲音說:“你絕不會是那個意思!”
“不可能再有別的意思,艾妲。他擔任執政者已超過二十年,這段時期中,在太暴人的許可下,洛第亞的疆域不斷擴充,因為他們對他放心。二十年來,他一直在組織起義的叛軍,卻沒有受到他們的幹預,因為他的無能看起來那麼明顯。”
“你是在猜測,拜倫,”瑞尼特說,“這種猜測和我們以前做的那些同樣危險。”
拜倫說:“這不是猜測。我和鍾狄在做最後一次討論時,我曾經告訴他,謀害家父的叛徒是他,而不是執政者,因為家父絕不至於笨到那種程度,會將招致死罪的情報托付給執政者。不過事實上——當時我已經知道——那正是家父所做的事。吉爾布瑞特就是從竊聽家父和執政者的討論中,獲悉了鍾狄的秘密角色。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途徑能知道這件事。
“可是凡事總有正反兩麵,我們都認為家父當初為鍾狄工作,去見執政者是為了爭取他的支持。但還有一種同樣可能的情形,甚至更可能的情形,就是他原本便為執政者工作,他在鍾狄的組織中,擔任的角色其實是叛軍世界的特務,他的任務是預防林根過早發難,以免二十年的努力經營毀於一旦。這難道不能成立嗎?
“當吉爾布瑞特讓發動機短路後,我拚了命也要拯救阿拉特普的戰艦,你們以為是為了什麼?不是為我自己,那個時候,我無論如何想不到阿拉特普會釋放我。甚至也不能算為了你,艾妲。我的目的是要拯救執政者,在我們這些人當中,他才是最重要的角色,可憐的吉爾布瑞特並不了解這點。”
瑞尼特連連搖頭:“很抱歉,我就是無法相信這一切。”
此時,突然有另一個聲音響起:“你還是相信的好,這是真的。”執政者站在艙門口,身形高大而目光嚴肅。剛才說話的就是他,但那又不太像他的話。那句話聽來簡捷有力,而且充滿自信。
艾妲密西婭跑到他麵前:“父親!拜倫說……”
“我聽到拜倫說了什麼。”他以溫柔的動作來回撫摸著她的秀發,“那都是真的,我甚至會讓你的婚事如期舉行。”
她連忙向後退去,幾乎像是感到尷尬:“你的話聽來好奇怪,聽來簡直好像……”
“好像我不是你的父親,”他以悲傷的口吻說,“這不會持續太久的,艾妲。我們回到洛第亞後,我就會變回你所熟悉的我,而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瑞尼特睜大眼睛瞪著他,平時紅潤的臉龐變得跟他的頭發一般灰白,拜倫則屏住了氣息。
亨瑞克說:“過來這裏,拜倫。”
他將一隻手放在拜倫的肩上:“過去曾有那麼一次,年輕人,我準備犧牲你的性命。未來這種情況仍有可能發生,到那一天,我再也無法保護你們兩人。除了扮演過去那個角色,我什麼也不能做。你了解這點嗎?”
每個人都點了點頭。
“不幸的是,”亨瑞克又說,“危害已經造成了。二十年前,我不像今天這樣,對我扮演的角色如此堅定。當初我應該下令殺死吉爾布瑞特,可是我做不到。因為我的一念之仁,現在許多人都知道有個叛軍世界,而我是它的領導者。”
“隻有我們知道而已。”拜倫說。
亨瑞克露出苦笑:“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還年輕。你認為阿拉特普不如你聰明嗎?你推論出叛軍世界的位置和領導者,所根據的事實他全知道,而他的推理能力絕不在你之下。唯一的差別是他較年長,較謹慎,而且擔負的責任重大,所以必須百分之百確定。
“你以為他釋放你,是因為感情用事嗎?我相信你如今獲得自由,跟你上回獲得自由的原因完全一樣。這隻是放長線釣大魚,想通過你而找到我。”
拜倫麵如死灰。“那我必須離開洛第亞?”
“不,那樣才會要命。除了真正的原因,你似乎沒有理由離去。留在我身邊,他們始終會捉摸不定。我的籌劃即將完成,大概再一年吧,或許更短。”
“可是執政者,還有些您也許不清楚的因素。有那麼一份文件……”
“令尊當初尋找的那份文件?”
“是的。”
“親愛的孩子,令尊並不知道全部內情,讓任何人掌握一切事實都是危險的事。老牧主獨自在我的圖書館裏,從相關資料中發現那份文件的存在,這點令我十分佩服,而他也看出了它的重要性。但他若能先跟我商量一下,我就會告訴他,那份文件早已不在地球上。”
“正是如此,閣下,我確定它落到太暴人手中。”
“當然不是這樣,因為它在我這裏,我已經保存了二十年。叛軍世界便是它催生的,因為直到我得到這份文件,我才知道當我們勝利後,我們能永保勝利的果實。”
“那麼,它是一種武器嘍?”
“它是宇宙間最具威力的武器,會毀滅太暴人,也能將我們一並毀滅。但它能拯救星雲眾王國。沒有它的話,我們或許仍能擊敗太暴人,卻無法改變封建專製政體;正如我們密謀推翻太暴人一樣,也將有人密謀推翻我們。我們和他們,都得送進過時政體的垃圾桶中。如今時機已經成熟,就像當年在地球上那樣,我們將有一個新型的政府,一種在銀河中從未嚐試的形式。從此再也沒有大汗,也沒有獨裁者、執政者或牧主。”
“看在太空的份上,”瑞尼特突然吼道,“那還剩下什麼?”
“人民。”
“人民?他們怎能治理政府?必須有某個人做出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