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點了點頭,便沿著走廊向前走去,一路上沒見到任何人。他試著走快一點,步伐卻變得蹣跚了,隻好放慢腳步。
他看了看腕表,才想起一直沒空將它調為洛第亞當地的計時係統。腕表上顯示的仍是星際標準時間,也就是太空客船上使用的係統,其中每小時有一百分鍾,一千分鍾等於一天。如今冰冷的金屬表麵,閃耀著粉紅色的“876”三個數字,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然而無論如何,現在一定已是深夜,或者說,早就是這顆行星的睡眠期(假若兩者不盡相同)。否則,這些大廳不會如此空蕩,牆上的淺浮雕也不會孤寂地發出磷光。當他經過那些浮雕時,隨手摸了摸其中一件,那是一個加冕典禮的場景,結果發現它隻是個二維結構。可是不管怎麼看,它都給人一種突出牆壁的立體感。
他竟然暫停下來研究這種奇特的效果,這對他而言太不尋常了。一想起目前的狀況,他趕緊繼續前進。
空蕩的走廊是洛第亞衰微的另一個象征,他突然有這樣的感慨。既然成了叛逆分子,他對這些沒落的象征變得分外敏感。王宮是一個獨立王國的權力中心,夜間也該一直有人站崗,而且每道門都該有人看守。
他看了看吉爾布瑞特畫的粗略地圖,決定先向右轉,再爬上一個寬大、蜿蜒的坡道。過去這裏或許舉行過遊行,現在卻什麼也沒有留下。
走到目的地後,他俯身靠著那扇門,按下光電訊號鈕。大門先開了一道縫,隨即全部打開。
“進來,年輕人。”
應門的正是艾妲密西婭。拜倫趕緊溜進去,大門迅疾無聲地重新關上。他望著這個女子,什麼話也沒說。他意識到他的襯衫肩部撕破了,因此一邊的袖子鬆垮垮地垂下,而且全身髒兮兮的,臉也被打腫了,這使他感到狼狽萬分。他又想起腋下還挾著一隻鞋,趕緊將它丟到地上,讓那隻腳笨拙地鑽進去。
然後他才說:“不介意我坐下吧?”隨即走向一張椅子。
她走到了他的麵前,顯得有點心慌意亂。“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腳怎麼了?”
“受傷了。”他冷淡地答道,“你準備離開了嗎?”
她立刻高興起來:“這麼說,你會帶我們走?”
拜倫卻沒心情對她好言好語,那隻受傷的腳仍感到刺痛,於是他又搓揉一番。然後他說:“聽好,帶我到那艘太空船去。我要離開這顆該死的行星,如果你要一道走,那我也不反對。”
她皺起眉頭:“你應該和氣一點。剛才跟人打架了?”
“是的,沒錯,跟令尊的衛士打了一架。他們要以叛亂罪名逮捕我,這就是我得到的庇護。”
“哦!我很遺憾。”
“我也很遺憾。怪不得少數太暴人能統領五十個世界,我們都在幫助他們。令尊那種人為了保有權勢,可以做出任何事,他們忘了一個君子的基本責任——哦,算啦!”
“我說過我很遺憾,牧主大人。”她以高傲的口氣稱呼他的頭銜,“請別板起臉孔審判家父,你不清楚其中的內情。”
“我沒興趣討論這個問題,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否則令尊那些了不起的衛士都會趕來。好吧,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別放在心上。”拜倫的暴戾之氣與歉意剛好抵消。可是,他媽的,他以前從沒挨過神經鞭,這可一點都不好玩。而且,太空啊,他們的確有義務給他政治庇護,至少該做到這一點。
艾妲密西婭很不高興,當然不是生她父親的氣,而是氣這個愚蠢的年輕人。他實在很年輕,依她看根本還是個大孩子。即使他比自己大,也大不了多少。
此時通話器突然響起,她趕緊說:“請等一下,然後我們就走。”
那是吉爾布瑞特的聲音,聽來相當微弱:“艾妲?你那裏還好嗎?”
“他在這裏。”她悄聲答道。
“很好,什麼都別說,光聽著就好。別離開你的房間,把他留在那裏,他們將要大肆搜索王宮,沒人能阻止這個行動。我會試著想想辦法,可是此時此刻,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他並未等待回答,便徑自切斷通話。
“現在可好。”拜倫也聽到了他們的通話,“我到底是該留下來,把你也拖下水,還是該走出去投降?我想,我不能指望在洛第亞找到任何庇護了。”
她氣衝衝地麵對著他,壓低聲音吼道:“哦,閉嘴,你這個笨蛋醜八怪。”
兩人互相怒目而視,拜倫感到十分傷心。換個角度來說,他也是在試圖幫助她,她沒有理由這樣侮辱人。
結果她說了一句:“對不起。”就將頭別過去。
“沒關係,”他冷冷地答道,根本口是心非,“你有權表示自己的意見。”
“你實在不該那樣批評家父,你不知道身為執政者的難處。他一直在為百姓做事,不論你心裏怎麼想。”
“哦,當然啦。為了他的百姓,他必須將我出賣給太暴人,這非常合理。”
“就某方麵而言,的確如此,他得向他們表現自己的忠誠。否則,他們可能會罷黜他,直接接管洛第亞。那樣難道會更理想嗎?”
“如果連一名貴族都得不到庇護……”
“哦,你淨顧著自己,這是你的一大缺點。”
“我不認為不想死是個特別自私的想法,至少不該平白無故送死。在我走前,我還得跟他們鬥一鬥,家父就和他們奮戰過。”他知道自己越說越誇張,但這都是受到她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