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華,你就是觀音,心裏有大慈悲的觀音。”崔浩道,他知道自己是在奉承。
“我看你是更喜歡大紅袍,紅袍加身,你得意得很!”戚華指著窗外繁華的上海夜景,“站在這裏,你可以把上海看得更清楚一點。”
崔浩走上一步,站在戚華身後,戚華加重了語氣,“不要簡單地用眼睛去看,那樣你隻看得見那些房子,你要用心去看,看見這些大樓背後的人,這些大樓在這裏是不動的,它們背後的人卻時時在變,我不希望你造了樓,但是卻是在為別人忙碌,到頭來,隻是做了一個泥瓦匠。”
崔浩略一思忖,“您要我放棄銀杜路?”
崔浩不能放棄,不要說他在銀杜路上已經投入的人力物力,就是單單為了白玉大廈,也不能放棄,沒有銀杜路的白玉大廈,就是孤零零的獨幢建築,是大地上的一頭突兀的駱駝,有了銀杜路他才能把白玉大廈建成一個王國。
戚華沒有回答崔浩的問話,她回身坐到沙發上,“今天請你來喝的這個鐵觀音,是安溪縣的領導帶來的,層次分明,回味悠長,做人要層次分明,做事要回味悠長,
鐵觀音七泡有餘香,你呢?你能經得住幾泡?”崔浩理解戚華的意思,你是不是逾越了你的層次和出身,占了你不該占的份額?你是不是給自己留了後路?你能經受多少會“浸泡”?說的是,“要絲寶讓出這個地塊,是不可能的,我們數家公司聯合拿下,絲寶不好單獨退出,但是,隻要能合作,絲寶就一定合作!”
戚華搖搖手,仿佛猜透了他,“你不要說了,你們自以為聰明,搞攻守同盟,你出頭,聯絡了×××、×××、×××,這幾家公司,看起來都很了不起,可是,還不是要上頭支持,他們靠什麼起家的?還不是上頭?他們來上海,沒投一分錢,拿上海的貸款,做上海的項目,你以為他們人模狗樣的了不起,想和他們去搞?你的伎倆早有人彙報上來了!”
崔浩聽了戚華的話,心裏直罵那些老板混蛋,看起來都是身價上億的富人,他媽的,台灣、香港身價,都是狗屁,其實膽子比老鼠還小,那身價都是氣球,一戳就破,不過反過來想想自己,不也是一樣嗎?那些龜孫子!他有一種被出賣的了感覺。
服務生進來,說乒乓球台準備好了,可以去打球了,戚華、崔浩來到乒乓室,崔浩讓戚華先發球,戚華橫拍,嘴裏道:“右邊!”崔浩本能地想到左邊,他揮拍向左,撲空了。
戚華看看崔浩,崔浩這個人本性多疑,不容易相信別人,腦後反骨又多。
服務生扔過來一隻新球,戚華再次高喊了一生:“右邊!”猛地把球向右邊發去!
崔浩相信了戚華,他撲向了右邊,沒想到,戚華這次發出來的卻是一個旋轉球,而且旋轉的方向和球行進的方向正好相反,崔浩的板兒碰到了球,但是球擦著球板旋轉著飛上了天花板。
玉簫燕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同時也從他的這個世界裏消失了。沒了。而他的痛,卻不能對別人說,對玉簫燕的想念、愧疚、尋找、擔心,這些都不能對人說,隻有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承受。
想到那個捧著茶樹來上海找他,想到那個背著鋪蓋找劉學博,讓劉學博為他準備住房的玉簫燕,他就怎麼也
睡不著。
崔浩,他是一個冷酷的殺手,一個無情的生意人,他孤僻而又自傲,但是,他的內心卻不缺乏任何一種對於善的體驗,他的善不是後天學來的,很多人的善是後天學來的。關心別人的疾病和失意,比如生日、節日的時候問候親人朋友,等等,很多人這些事兒做的天衣無縫,但是,內心卻是冷酷的,沒有一點兒同情心。崔浩恰恰相反,他可能這些事兒一點都不會,但是,他能深深地感受到痛苦,那種體無完膚的感覺,他是對疾苦有切身之感的人,凡是他認識的人,誰有個病痛不快,他就會在內心得到感同身受, 他會像那個人一樣苦。所以,他不用後天的教化,後天從文化教養裏得到的那些東西來做人,而是隻用他內在的同情心來做人,否則他就活不好,對玉簫燕,他就是這樣的。
他擁有對玉家的恨,但更有對玉簫燕的愛,他把玉龍海的死、吳維力的出走歸咎在自己的頭上,愧對玉簫燕的痛楚像癌症一樣在他的體內發酵,吞噬著他。
人海茫茫,到哪裏去找玉簫燕呢?他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讓司機開著車在上海到處轉,毛毛農,他也到過,他幾乎到過上海任何一個弄堂,任何一條路口。他的車停在弄堂口,司機像黑塔一樣站在弄堂口的陰影裏,弄堂裏的人都很驚慌,他們沒有見過林肯車,也沒有見過穿西裝的人走進這個弄堂。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思考,他終於用理性的天平已經稱出了他對玉簫燕的情感重量:他要玉簫燕回來,和他一起為絲寶的明天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