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惡語(2)(3 / 3)

玉簫燕對玉龍海說:“爸,你給我找個婆家吧!不缺胳膊缺腿的就行!隻是,結婚之後,我要到上海去工作呢!他不能阻我去上海!”

簫燕是個漂亮姑娘,在玉龍海的心裏,她應該嫁給城裏人,有勞保、有工資、有國家身份,蕭燕到上海去,他沒過問,可是,這麼漂亮的女兒,在上海就是沒能找個女婿,這讓他鬱悶。

以前玉龍海心裏疑惑,又不便問。現在好了,簫燕自己說要找個農村女婿,

玉龍海想,在身邊也好,省得嫁到城裏,受城裏人氣,離家太遠,看也看不著,有什麼好?

玉簫燕和鄧超群是同學,他們又都是崔浩的小跟班。那個時候,崔浩早晨起來,聽著鳥的叫聲,踏著露水,來喊他們兩個,他們兩個一個住在崔浩家的東麵,一個住在崔浩家的西麵。崔浩早上起來先喊誰呢?當然是鄧超群,崔浩比較心疼玉簫燕這個妹妹,讓她多睡一會兒,哪怕是一會會也是好的啊,他在鄧超群家門口喊,“超群,超群,上學啦!”超群就呼嚕一聲,使勁兒把最後一口粥喝了,一邊用袖子摸嘴唇,一邊抱了書包出來。兩個人又來到西邊,這回是鄧超群喊了,他喊,“簫燕,出來!”玉簫燕在裏麵不答應,玉簫燕要他們喊學名,崔浩就喊,“玉簫燕,上學啦!”玉簫燕這才答應了,出來。

不過,崔浩一般是不願意喊玉簫燕的,為什麼呢?兩家有仇呢!兩家的父輩都不喜歡他們來往,玉龍海看不上崔浩,學習成績好有什麼了不起,身份不好,地位就高不到哪裏去,地主家庭出身到哪兒都好不了,崔雲高也看不上玉簫燕,覺得玉家的人沒一個好,這個玉簫燕將來也好不了,但是,他們還是背著大人來往,究竟是為什麼,他們也說不清楚,那個時候,玉簫燕不了解崔浩,隻是喜歡他的聰明,那個時候,崔浩也不理解自己的父親,為什麼那麼恨玉龍海,他真正理解父親是在父親死後,坐在牢裏反複想,終於想清楚了,父親一是為愛兒子,二是為恨玉家,否則,這樣受辱,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父親在他坐牢之後,選擇死,恐怕也是這個意思,父親覺得這輩子沒有希望了,下輩子也沒有希望了,他永遠沒有機會向玉龍海討個說法了,父親是真正絕望了。這個時候的崔浩才真正理解了父親,也知道了自己的坐牢給父親帶來的打擊,也才知道了自己原來不是完全屬於自己的,自己還屬於一個家庭,身上背負著家庭的寄托,這個寄托沒了,父親就得死,他自己活著,也沒什麼意義!

那個時候,他們還小,並不知道什麼仇恨,玉簫燕愛幹淨,衣服穿戴得整齊,頭發梳得整齊,臉上還塗凡士林,玉簫燕說,“臭男人,你們又不洗臉?還不梳頭?”崔浩就說,“男人,洗臉梳頭沒什麼意思的,女人要的,男人可以不要!”玉簫燕就不說話,她覺得跟這樣兩個男生一起上學,有點兒丟分,但是,她又很佩服崔浩,崔浩的成績特別好,老師們都說,他將來有大出息,會上大學。

他們在公社小學上學,他們的公社小學和邊上的鎮小學隻有一牆之隔。鎮小學的那些孩子中午都有牛奶喝,玉簫燕說,他們麵皮白淨,都是因為喝牛奶的緣故。聽玉簫燕這麼說,崔浩就希望自己也能喝牛奶,但是,他沒有機會,他是崔雲高的兒子,崔雲高連飯都吃不飽,更不會有牛奶讓他喝,他隻能喝粥,就是有錢,也沒地方買,外麵沒牛奶賣,崔浩想不明白,為什麼都是一樣的人,有些人會有那麼多內部供應的好東西吃,好東西穿,好東西用,而他們什麼也沒有,為什麼那些孩子就注定是城裏的,注定了做城裏的工人,住城裏的樓房,而自己注定是鄉下人,種鄉下的地,住鄉下的房子,她真想砸了那堵牆。那些孩子的衣服都是時髦款式,還有穿皮鞋的,他們背著解放軍的書包,樣子很漂亮,路上遇見農民孩子,很鄙夷,扭頭不看他們。崔浩說,將來他要去城裏,找個城裏老婆,做城裏人!玉簫燕就想,她不能做崔浩哥哥的老婆了,崔浩哥哥要進城裏,他聰明,將來考了大學,就能成城裏人了。她學習也用功起來,但是,成績就是不見好。

崔浩果然去了城裏,他到縣城去讀書,成了一個縣城中學的學生。崔浩每年寒假、暑假回來,平時她就見不到了。見不到,不等於他們沒感情。有一次崔浩從縣城回來,捎給她一隻發夾,紅色的塑料發夾,她覺得心裏特別甜。後來,她偷偷織了一條圍巾,想送給崔浩,但是直到夏天,崔浩才回來,這個時候,圍巾就送不出手了。第二年,她大了一歲,覺得送崔浩圍巾不合適,沒給他。再後來,圍巾找不見了。

鄧超群還是天天來喊她一起去上學。同學當中就有人笑話他們,她就罵鄧超群,“你別來喊我,我不希罕!”鄧超群點頭說,“好,不來!”說歸說,第二天,他還是又來了,他遠遠地跟在玉簫燕的後麵,玉簫燕就罵,“流氓!”鄧超群還是跟著,後麵就有更小的同學跟著起哄,“流氓!流氓!噢!——”

崔浩真的上了大學,成了城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