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苦福(1)(1 / 3)

引子

上海位於北緯31度14分,東經121度29分,地處太平洋西岸,亞洲大陸東沿,長江三角洲前緣。大陸海岸線北起遼寧的鴨綠江口,南到廣西的北侖河口,全長18000多公裏,而上海就在它的居中上。長江自沱沱河源頭雪線起,總長度6000多公裏,而上海就在它的入海口上。

中國史上最早的人工河道黃浦江流彙上海,此水以人氣而積水氣,上扣青浦澱山湖、太湖而顧淮河、黃河,下懷寶山吳淞口而入長江,水道114公裏,大灣9處,小灣90餘,對上海形成蜿蜒折抱之格,其之流蘇州河全長125公裏,沿途環灣60多處,由西北而來朝,正合曲水朝堂之局。

上海得益於水,白橋渡下黃浦江、蘇州河、長江三水合一,吳淞口有長興和橫沙二島緊鎖,長江口更有崇明島緊扣不泄。“諸水彙流、聚注,水之最吉也。”上海地勢低平,平均海拔4米,合古人所說的平洋龍格局,西有佘山、天馬山,100餘米,屬龍抬頭之勢。

難怪,1832年6月英國帆船阿美士德號船長胡夏米來上海偵查,發回倫敦的電報中說,上海是長江入海口和東亞的商業中心,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河流和港灣,吳淞江起於長江口的太湖,穿越運河,與長江、黃河以及北京相連,不僅是長江的咽喉,也是整個中國的咽喉。這個英國人極端地看好上海,他躲在蘆葦叢中一連7天,細數往來船隻,發現從北方來的大小沙船有400艘以上,從南方來的有100艘以上。此時的大清國還沒有從世界宗主的迷蒙中清醒過來,對自己和世界的未來還一無所知,對上海的未來更是無從把握了。很少有人能預見到上海僅僅是過了半個世紀,就成了遠東第一大都市,20世紀30年代更是冠絕世界。

不過,到20世紀80年代,上海的外表看起來是有些破落了,1949年以後這個城市的麵貌已經有數十年沒變化,商業氣息不像當初那麼濃鬱,沒了大世界,沒了百樂門,上海看起來有些蕭條。但是,它依然是東方大港,依然是中國最重要的工業基地。

20世紀80年代的上海,每天早晨,這個城市醒得比周邊的鄉村要早,5點,太陽還沒出,滬北、浦東、青浦、南彙農地裏蔬菜、果木,還沒有醒,農舍裏的雄雞還沒有開始第一聲啼唱,上班的紡織女工、機械操作工、教師、學生,就已經起床了,他們一部分人擁擠在過道裏,盡頭是廁所,一個挨著一個,等著裏麵蹲坑的人出來,如廁之後,他們到公共廚房,刷牙洗臉,這裏依然需要排隊,這個時候,往往是男主人們,已經從街上回來,他買來了油條、大餅、豆漿,又盛上隔夜飯兌水燒成的泡飯,他走到女主人正在排著的隊伍裏去,代替女主人排隊,女主人則抽身出來,把孩子叫醒,等女主人帶孩子穿上衣服出來的時候,男主人也正好排到了隊伍的盡頭,孩子和女主人可以洗臉了,他們在時間上是計算得非常精明的,每一個環節差不多都分秒不差,孩子可以多睡15分鍾,而女主人則可以多睡10分鍾,一家人,就這樣合作者,他們都是大上海的工人,生產著全中國都豔羨的大白兔奶糖、永久自行車、蝴蝶牌縫紉機、中華牌香煙,他們在寶山的鋼鐵公司上班,在金山石化上班,他們的產品行銷全國,但是,他們大多住在20、30年代造的弄堂裏、50年代造蘇式筒子樓裏,有一張鋪已經非常不錯了,不能奢求,更不會想到要自己的一間臥室、衛生間、廚房,他們沒有土地,不可能在一片地上為自己造什麼房子,誰能真的造空中樓閣呢?沒有地,不可能造房子,他們隻能等待,等待分配的房子,沒有土地的上海人,隻能眼巴巴地等待別人把給他們房子,可是,這個時候的上海,人比房子多、比車多、比路多,房子、車子、道路,等等,什麼都擠滿了人,人口在增加,但是,房子似乎幾十年都沒有擴建,這個年代的上海,每間公共廚房裏都會有10隻以上的開關,一間10平方不到的廚房,會有10隻照明燈,10隻爐灶,想起來,腦子不太靈光的人是怎麼也不會弄清楚那些開關和電燈的對應關係的,會不會一不小心,就開了、用了別人家的燈?費了別人家的電?不會,上海人已經練就了一身功夫,他們是絕對不會搞錯的,他們控製著各家的燈,就連三歲的小孩都不會弄錯呢。人的適應力,真的是驚人。

80年代,上海是中國最早醒來的地方,有個叫張行的年輕人,這個畢業於上海成都北路第二中學的中學生,上海群益無線電廠的工人,他抱著吉他,代表上海人喊出了醒來後第一聲呐喊,《告訴我》、《一條路》、《阿西門的街》等等,那是一個小人物的嘶吼,他麵對同樣是小人物的市民,學唱流行歌曲,錄製個人獨唱專輯。1981年他的街邊的路燈下,抱著吉它唱道,“歌,人們都喜歡唱;散,即將散場。讓我們盡情地歡唱,忘了吧,是否散場。”他的歌被翻製成磁帶,紅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人們圍著卡式錄音機聽得如癡如醉,張行幾乎在不收版稅的情況下,讓整個上海獲得了靈魂——真實的靈魂,沒有包裝與媚俗,沒有偽善與作秀。此前,中國人幾乎已經忘記如何歌唱了,他們不會用自己的聲音和語言唱歌,他們一旦開口,唱出來的就是別人的聲音和語言,是張行,讓他們重新找回丟了幾乎半個世紀的自我,他們用真嗓子,而不是假嗓子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