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2)(2 / 3)

緊接著那些武姓的公子哥們紛紛前來,他們全都瞠目結舌地望著安樂公主,目光中是怯懦還有無盡的貪婪。

婉兒看著安樂公主那被男人欣賞傾慕的樣子。她知道像安樂公主這樣的女孩子,必得趁著她還不曾明白早早將她俘獲。否則她在這皇宮裏混得久了,還不知道她的心會有多高氣焰會怎樣囂張呢。於是婉兒暗示武祟訓,說是陛下要你好好陪公主玩兒的。她剛剛回來,還很荒疏這宮裏宮外的事情。你該幫助她。要好好帶她玩兒,帶著她四處看看。懂了嗎?

武祟訓向安樂公主伸出手來,安樂公主也欣然把她的手伸向了武祟訓。他們便從此青梅竹馬,婉兒知道,女皇關於這一對童男玉女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那其實也是婉兒的願望。婉兒知道唯有如此,她的情人武三思才是安全的。

婉兒離開人群。她想她該回到女皇的身邊。她那樣一路走著,她想不到迎頭便看見了那個已很久不曾走出東宮的太子李旦。婉兒一時間有點惶惑,一時間想不明白長年被幽禁的太子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如此公開的場合上。婉兒是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邀請旦來參加這次宴會其實也是她的苦心謀略,也出自她的大腦。是婉兒慫恿武三思請求陛下放太子出東宮的。婉兒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她相信女皇會放了旦,因為畢竟李顯已回來了。婉兒知道其實女皇早就想解除對太子的幽禁了,她隻是苦於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能讓她名正言順地走下來的台階。於是婉兒給了她這個台階。她要武三思無比誠懇地請求女皇應允旦來參加他的宴會。於是女皇順水推舟地,就把這個第一次放旦出來參加皇室活動的麵子,給了她的這個侄子武三思。而女皇這樣做的目的也是很明確的,她就是要李武兩家相安無事。

於是婉兒才能在這個幽暗的遠離人群的地方看見旦。婉兒看見旦孤身一人,形單影隻,心中便頓時湧出了很多感傷。她很真誠地拜見太子。她說,太子的苦難就要結束了。

婉兒的話怎麼講?

太子可曾見過廬陵王嗎?

我已經拜見過三哥了。

也曾聽說百官奏請陛下複立廬陵王為太子的事嗎?

不,我不曾聽說。

莫不是大人還留戀東宮?

不不不,我怎麼會留戀那樣的地方?

那麼以伯仲之規,太子就可以請求遜位了。這對於太子來說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吧?

怎麼會為難呢?這實在是我多少年來所熱切盼望的。不管三哥在哪兒,也不管三哥多麼遙遠,隻要三哥活著一天,我就一天沒有停止過這樣的期盼。

婉兒理解大人的心情。

得知聖上終於讓三哥回朝,我真的出了一口長氣,放下了一顆提了十幾年的心。這樣的日子我真的夠了,我不想再每天提心吊膽,也不願再枉擔這個太子的虛名了。婉兒是說,我可以提出遜位的請求了?

是的,你可以請奏了。

聖上她會很快放我走嗎?

隻要你真心想走。

隻是,我的那五個兒子……

大人請放心,你們就會團聚了。

你怎麼知道?

聖上囚禁他們還有什麼意義呢?何況他們已經長大了。

那我就真的謝天謝地了,隻要能看見我的兒子。

我還會常常去看望他們。也會奏請聖上。讓你們父子盡快在相王府會麵。

婉兒這些年來我真不知該怎樣感謝你。

太子別這麼說,也難得我們兄妹一場,手足情深。婉兒隻是希望太子在今後的日子裏能夠真的理解婉兒。這是婉兒對大人唯一的請求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覺得我很壞,很墮落,我希望你也能諒解我。我要你記住我所做的一切不好的事都是出於不得已。我是知道我不好的,但是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你能懂嗎?

我懂了。然後旦就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中。

婉兒不再能看見旦的背影。她獨自站在那裏,站在有點黯然神傷的心情中。她很感慨。她這樣感慨的時候就被身後的一個什麼男人抱住了。

是武三思。

你不是已經解脫了嗎?顯然武三思看到了旦。他說,你對他確實已經仁至義盡了。

武三思一邊說著一邊緊抱著婉兒。他親著她的脖子,他說,我想要你,就這會兒。

你瘋了。婉兒奮力地掙脫了武三思。她說你怎麼隻會想這種事呢?都什麼時候了?

你說是什麼時候了?聖上有那兩個黃口小兒陪著,席上的人們全都醉生夢死,你說什麼時候。

別這樣,你聽我說。

有什麼那麼重要?

婉兒對武三思說了武崇訓和安樂公主的事。她說這難道還不重要嗎?而且,關鍵是,這就更加證明了聖上的意願。對你來說,這也是一種安全的保證。一定要利用這次聯姻。一定要讓這次聯姻成功。去對崇訓說。他是你的兒子。要對他曉以利害。要他知道你們全家人的性命,事實上已係於他一身。要他抓住一切機會。要他一定要把安樂公主搞到手。要他立竿見影。否則以安樂公主的心性,她很快就會目空一切。趁她現在還是個小地方出來的土丫頭。抓住她。三思。這一切對你太重要了。

你幹嗎說得那麼嚴重?莫不是要我把那個鄉下來的土丫頭按在我的床上?

你還開什麼玩笑。這是聖上給你的機會,你決不能錯過。

是的,我會讓祟訓搞到那個小妞的。而現在關鍵是你,過來,讓我抱抱你。

你是不是又喝多了?這是你的宴會,你不該喝得那麼多。

聽到了嗎?過來,讓我抱抱你。

不行。現在不行。

那什麼時候行呢?

我現在也說不好。

今晚你會走嗎?

幫你做的事做完了,今晚我一定得跟聖上回去。

聖上有二張就足夠了。

你們這些男人總是誤解她。

有張氏兄弟陪她還不夠嗎?她還要天下陽器偉岸的少年全都陪她嗎?

朝廷上的大事都是由聖上決定的,你們難道看不見嗎?

我看見的隻有你,過來,婉兒,我怕你這一走我又再也摸不到你了。

不,大人,別這樣,別……有人來了……

當婉兒氣喘籲籲地從樹影中跑出來的時候,她果然看見李顯帶著他的太子妃正遠遠地朝這邊走來。於是,她對那個依舊在急切地糾纏於她的武三思說,真的,李顯他們過來了,你別這樣,你要好好地招呼他們。然後,婉兒就將話鋒一轉,和武三思高聲談論起即將為聖上表演的歌舞的事。

顯走過來和武三思相互寒暄。顯很激動。畢竟是武三思讓顯在他的家中感受到了那無限的暖意和親情。也畢竟十四年艱苦卓絕的流放生涯使顯至今心有餘悸,所以他對武三思感激涕零,尤其是三思在朝中已經做了很高的官並深得女皇重用,還能如此禮遇落難的李顯,就更是讓顯由衷地感動。

男人們的話似乎並不多。他們不過是一個拱手一個作揖就盡在不言中了。倒是韋王妃在見到武三思的那一刻,她好像渾身的細胞突然都被調動了起來。她的雙眼也為之一亮,好像她是第一次見到武三思這個人似的。

其實十四年前,韋王妃不是沒見過武三思。她隻是站在她太子妃或是皇後的高位上,不屑於武家的那些徒子徒孫們罷了。也許是因為韋王妃在她的那個荒涼偏遠的王府裏待得太久了,也許是十四年後,武三思真成了那風流倜儻、揮灑自如的皇親貴胄,總之武三思那種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種糾纏在女皇身邊的皇家氣派,簡直讓韋王妃難以抵禦,心旌動搖。十四年來,韋王妃在遙遠房陵終日所見的,就隻有那個一蹶不振、逆來順受的懦弱男人了。當然被廢黜的皇上又怎麼敢有作為呢?這一點韋妃也是知道的。但是從皇後落魄到流放王妃的韋氏,很快就厭倦了她的男人。她除了不得已要為李顯生兒育女,這十四年間,她對李顯可說是沒有任何感情了,她當然也就不再愛他更不可能欣賞他了。因為她太熟悉這個男人了,也太容易就能把他握在手心了。幸好顯的被貶不是因了別人,而是因了韋妃。是因了韋妃自己。恐怕隻有這一點,是能夠支撐她和李顯艱苦度日的理由了。所以韋妃也沒有別的選擇。她隻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而恰恰又是這雞狗,使韋妃又重新回到了京都回到了皇宮回到了紙醉金迷的皇室生活中。所以韋妃盡管早已經嫌棄李顯,但是生活中這一新的轉機,又讓她不得不重新依靠在這個她不得不依靠的男人胸前。

但是韋妃對顯是有著她深刻的認識的。她認為頹廢和潦倒在十四年中已經深深腐蝕了顯的肌體和靈魂。她相信生活無論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顯都再不會有什麼變化了。他永遠都將是懦弱的,無能的,與世無爭的,不堪一擊的。就如同一具僵屍。不再會激動,也不再會搏擊天下。她已經不對她的男人再抱任何的希望。她隻是任由他,並且無奈地跟隨著他。

但是恰恰是這個令韋王妃失望甚至絕望的男人,又還給了她洛陽城中的新生活和她得以在其中發現和發展的無限空間。而她所享受到的最早也是最美好的生活,就是在這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她突然看到了武三思這樣的令她迷惑令她心動的男人。她確實是在用一種異常新奇異常欣喜的目光,在欣賞著武三思的。

所以她即刻被武三思所吸引。她的那種愛慕的心情是溢於言表的。她說武大人真是一表人才。她又說武大人的盛情真是令我們無比感動。武大人的宴會真是好極了,武大人的心意也是這麼美好,讓我們這些久居外邊的人恍若來到了天堂。

麵對韋王妃如潮般的讚美,武三思隻得連連作揖,說哪裏,哪裏……

而韋妃容不得別人打斷她。就仿佛是十四年中她從未說過話。她的話如流水,滔滔滾滾;她如人無人之境一般,進入了那種喋喋不休的狀態。她說她剛剛在聖上身邊看到了大人的公子武崇訓。她說崇訓真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韋王妃不惜用一表人才這幾個字先後恭維武家的父與子。因為她到底僅僅是一個小小的參軍的女兒,她不曾讀書習史,當然也就很難辭采風流了。她又說貴公子是和我家的裹兒在一起。裹兒是我生的女兒,安樂公主,漂亮極了。連聖上都把她當作是掌上明珠,聖上還說貴公子和我家裹兒是一對金童玉女呢,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武大人見過我家裹兒嗎?若是沒見過,我願帶大人去見見。

韋王妃容不得武三思推辭,她也不問李顯她這樣做是否合適,就一陣風似地把武三思給卷走了。

婉兒默默地站在一邊。但是她知道韋王妃並沒有把她放在眼中。她對婉兒視而不見。她可能就是把婉兒當作了一個奴婢,她幹嗎要理睬這個賤為奴婢的女人呢?婉兒知道其實這就是韋王妃的淺薄之處。她才剛剛回來,剛剛走進這聲色犬馬,那種惡性膨脹的老毛病就又犯了。這才真正可謂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婉兒想這個淺薄的女人,遲早會受到她的淺薄的報複。

當武三思被韋王妃旋風一般地卷走,婉兒便一個人獨自安靜了下來。她長出了一口氣,才覺出她真的很累了。她想她該回到女皇那兒去了。她想女皇年紀大了,她一定也累了。天色已晚,她要送女皇回後宮了。

婉兒這樣想著便扭轉了身。

她被緊挨在她身後的那個男人嚇了一跳。

在黑暗中婉兒還沒有看清那個人是誰,就被那個人緊緊抱在了懷中。

婉兒沒有喊叫。她隻是輕輕地掙紮著。她不能不在乎在同—個地方同一個夜晚,隻相隔一個時辰,就被兩個男人先後擁抱。

婉兒低聲說大人請別這樣。奴婢以為大人也隨了王妃一道去看公主了呢?放開我吧,讓奴婢走,聖上正等著奴婢呢。

婉兒,你別動,我可以放開你。不過你要告訴我,我可以也像武大人那樣向陛下請求你的幫助嗎?

大人要奴婢做什麼?

我也想在我的王府舉行一個大型的答謝宴會,我也要請陛下來,你會幫我嗎?

你真的那麼糊塗嗎?婉兒終於掙脫了那個男人。她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和衣服,她說,大人怎麼這麼快就忘了疼了呢?

感謝一下親朋好友有什麼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