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顧家著火了。隻聽見不斷的呼喊聲,卻不見有人去救火。濃煙宛如黑壓壓的烏雲從吳顧的住處發瘋似的往外翻滾。
周和平拚命地奔向著火的地方,邊跑邊喊:“救火,救火!”
他一路呼救著跑向火場,才發現到場的是逸人街的黨員幹部。其他圍在火場四周的人好像在看戲一樣,絲毫沒有救火的意思,甚至聽到有人在喊:“讓它燒,火燒得越旺越好。”
“別救!別救!讓政府建樓房。”吳顧喊個不停。
周和平和在場的黨員幹部奮不顧身地救火,圍觀的群眾在一起不但不救火,卻時時地發出“咯咯”的笑聲。
隻見吳顧喝得酩酊大醉,手裏拿著蠟燭漫不經心地跟在周和平後麵說:“書記,你來啦,哈哈!”
“你是人嗎?”周和平怒不可遏地叫了起來,“畜生!”周和平使勁地打了他一耳光。
“救火?”吳顧被打了一記耳光,在濃煙中叫了起來,“不,還不如跳進去燒死算了。”說著就向火海中衝去。
周和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讓他靠近火勢。
火滅了,吳顧仰麵倒在地上,嚎叫說:“周和平,你這下跑不掉了,你把我的胳膊拽斷了。”
“誰拽你胳膊啦?”周和平憤怒地說。
“是誰打我耳光啦?”吳顧痛苦地呻吟著。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看看……”周和平指著黑煙滾滾的房子說。
吳顧死皮賴臉地躺在地上,眼睛看著周和平,一隻手捧著膀子罵道:“你們要給我砌房子,給我治病養老,我反正完了。”
在場沒有救火的人好像事先約好的一樣,都說周和平借救火暗傷吳顧。
周和平的臉一下子變得難看了起來,竭盡全力保持冷靜。
吳顧滿不在乎的樣子。周和平一看到他的臉色,滿肚子都是氣。
周和平還是張開了一直抽搐的嘴說:“不管怎麼樣,先到醫院看看。”
吳顧躺著不動。
周和平大聲吆喝道:“站起來,去醫院檢查!”
吳顧仍死一般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周和平佯裝要走開的樣子說:“再不起來跟我去醫院,看我走後你找誰去。”
吳顧兩隻手撐在地上毫不費力地站了起來。
周和平憤怒的眼光把他全身打量個遍,從他臉上看,好像他生了重病似的。周和平盡管生氣,但心裏也難受得很。他想到了伴成見的裝神弄鬼,施飛仁的無事生非和張仁女的無理取鬧,認為在這與世隔絕的狹小空間裏,還是需要共產黨人用實際的行動來感染逸人街人,要幫助老百姓走出困境。想到這些,他的臉慢慢舒展開來了。
周和平把吳顧帶到了臨界醫院透視。醫生叫吳顧站到了類似櫥子的裝置前,醫生不斷地在他身體的上上下下、前後左右、腹部、背脊等等部位反複旋轉裝置。“吸氣,保持不動。”醫生對吳顧說,“請你不要著急,這個設備很先進,今天剛啟用。”
醫生跨坐在懸垂的熒光屏前麵的一張凳子上,然後又打開了剛才拍攝的肺、肝充格下來的圖像,用手指了指兩個肺葉上大下小不等的球形陰影說:“平時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吳顧站在周和平身後,閉上眼睛。反正周圍一片黑暗,眼睛睜著還是閉著都無所謂。
醫生說:“在農村大多數人是不在意的,總認為能吃能睡的會有什麼問題,有點疼痛就沒有當回事情。人怎麼就這樣不珍惜自己呢?”
周和平朝熒光屏看了一眼,馬上又抬起頭來,朝著黑暗中夾在燈箱上的X光片望去,說:“我怎麼就看不到瘤子呢?”
“你們不懂。這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懂的,你們都看得懂,那要我們醫生幹什麼呢?”醫生說,“猶如你們當幹部的,看到群眾懶惰、無知、迷信、愚昧是一種病態。老百姓對自己的生活就像對自己的身體一樣,大多數人喜歡安於現狀,從不在意自己的身體,隻知道怨天尤人,而不去從自身情況考慮。我們在醫院聽得多了,有些人動不動就罵幹部,不管什麼事情,有事沒事就說幹部怎麼不負責任,怎麼……”他邊說邊指著充格下來的腫瘤說:“在肋骨的左上,胸骨和脊柱接連肩部骨骼和前臂處有一個50×30公分的球狀,那就是一個超大的肝腫瘤。圖像很清晰,已經晚期了。”醫生重重歎了口氣。
吳顧退出了透視室,驚慌失措,對周和平說:“我的膀子沒有斷。”
“圖像清晰,這個人患有肺癌和肝癌已經到了晚期。”醫生毫不含糊的判決吳顧聽懂了,他用一種虔誠的態度,厚著臉皮對周和平說:“救救我!救救我……”
逸人街村支部書記暗地傷人的流言像龍卷風一樣一下子傳開了,很多人要為吳顧討回公道。在醫院大門外,人群越聚越多,一些人竄東竄西,跳上跳下,指手畫腳,不少報紙和電台的記者也趕來了。
“共產黨的幹部就是這樣對待人民的啊。”人們這樣議論著。
吳顧在記者麵前說了老實話:“我誣陷周書記的主要目的是一切都要依靠他。”
就在當天,吳顧因肝破裂搶救無效而死亡。
周和平和村裏的幹部拖回了吳顧的屍體,根據逸人街的風俗習慣辦理了後事。
醫生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這是個好題材。”
記者說:“共產黨比周和平好的幹部多的是,寫好幹部沒有人看,沒有新意。”
醫生歎息說:“當個基層幹部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