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汪得到了正書記的信任，班子成員人人自危。隻要與印汪共過事，吃過飯，甚至在廁所碰到，正書記就會獲得某某人怎麼背後議論、甚至誹謗正書記的一係列信息。似乎班子裏誰都沒有印汪跟正書記貼身，誰都沒有印汪對正書記忠誠。
一時間，臨界鎮人與人相互猜疑，老百姓的事個個推諉扯皮，造成了經濟嚴重下滑，上訪事件急劇上升，社會上強買強賣、哄抬物價。經濟環境、社會治安環境嚴重惡化。
沉緣美做了件事實在出人意料，讓印汪好幾天抬不起頭來。
一天中午，印汪在飯店吃過午飯，臉像猴屁股一樣紅通通的，從裴仁金門前路過，莫名其妙地聽見狗叫，而且叫聲很熟悉，也很奇怪。狗隨著他的腳步聲吠叫得淒慘慘的，仿佛在向他報警似的，越靠近，狗在門裏叫得越傷感，爪子扒門的聲音越激烈。
印汪想，大白天裴仁金辦公室怎麼會有隻狗？他下意識地聆聽狗的吠叫，眼前浮現出他舉報正書記好女色的字眼：正書記在某日下午與某某科室的某某某通奸，被當場抓獲，捉奸者被那女人帶來的狗咬傷，還到衛生院打了狂犬疫苗等等。
裴仁金上次談話後，印汪憋著一肚子氣，心想如果裴仁金這次碰上自己編造的情景那多好呀。於是他故意招呼了機關的幾個同誌，刻意喊了食堂的兩個公勤員，拿著棍子，等待裴仁金開門。
印汪痛斥看門的人說：“鎮政府怎麼還有狗進來呢？”眼睛死死瞅著裴仁金的門。
外麵的聲音驚動了裏麵的狗，狗更是瘋狂地扒門、嚎叫。
印汪眼裏突然閃現出野獸般的凶光，猛然朝門踹了一腳，門“哐”的一聲被踹開，小狗短促地嗷了一聲，夾著尾巴溜了出來。
小狗跑了幾步，停下來朝屋裏嚎叫。印汪恍惚看到小狗脖頸上的牌子和花毛尾巴，認出竟是自家的狗——黑虎！
黑虎吠叫個不停，又掉過頭翹起尾巴，在印汪麵前轉個不停，不時朝裴仁金辦公室裏麵的房間吠叫。印汪的心頓時懸了起來。
印汪清清楚楚地看見黑虎一步一步走近裴仁金辦公室裏間的門口，探出一條前腿扒門，自己的心好像被狗抓了一下，迅速收縮了回去。
突然，門“砰”地被拉開，裴仁金一手拿著個牙刷，一手端著茶杯，有條不紊地準備漱口，印汪的老婆沉緣美蓬頭散發地坐在椅子上。這一幕讓印汪不知所措，他胸口憋悶，呼吸急促，緊緊地攥著拳頭，手心裏全是汗。
沉緣美盯著印汪如同盯著一個浮動的路標，臉紅得像凍僵的茄子。印汪深吸了口氣，瞪她一眼，脖子上青筋凸出，吼道：“你坐在這裏幹什麼？！”
沉緣美輕蔑地看他一眼說：“我要問你想做什麼？”
印汪驚恐地看著她，臉變成了醬紫色，然後又變成黑色，黑色又變成灰色。他一個箭步上去，一把卡住沉緣美的脖子，吼道：“你這個婊子，今天丟盡人了！”
沉緣美兩手捧著脖子，連聲咳嗽，眼裏淚花閃閃。裴仁金漱好了口，朝印汪瞥了一眼，冷冰冰地說：“印科長，兩口子打架也不要在我辦公室裏，影響多不好呀。”
印汪和沉緣美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搏鬥。黑虎這時也蹲在門外朝他們吠叫，叫聲充滿了恐懼和悲情。
第二天，機關裏的幹部見到印汪，都臉上平靜如水，誰也沒有對昨天下午的事情做議論，隻門房裏有幾個上訪的群眾在議論說：“現在的人怪了，有錢的人還養狗做個寵物，沒錢的人連人都養不下去。”竊竊私語，東家的狗咬了人，西家的狗有靈氣，有的人還說：現在世道變了，有的狗比人還忠誠，養個沒出息的人還不如養條狗。
正書記找印汪了解昨天下午的情況。印汪顯得很平靜，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說沉緣美是來找他，他叫她在裴仁金辦公室等的。
正書記聽著臉陰了下來，追問印汪狗的事情。
印汪說：“邪門了，是跟著老婆來看我的……”
正書記說了句：“你將裴仁金昨天下午的事寫一份彙報材料，要真實，這是考驗一個同誌立場的問題。”正書記的弦外之音很明確，同時還從政治和紀律的高度對印汪提出希望和要求。
印汪回到家，滿臉的凶相，昨天的惡氣還沒有吐出來。沉緣美看到他這種紙老虎的德性，若無其事地使喚她的兒子印記拿這拿那。印記看看印汪，又看看自己的媽媽，對沉緣美說：“媽媽，爸爸怎麼用這種眼色看我？”
霎時間，房間裏的空氣充滿了火藥味，印汪一聲不吭盯著電視機看，當沉緣美坐到床上時，他突然把電視機關了。
沉緣美心裏一陣緊張，感覺到他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正在那鏡子裏解剖她。她也用兩道犀利的目光審視著印汪，眼神裏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東西，好像錐子一直深入到印汪的心底，讓他心跳、害怕。
印汪終於開口了：“你幹的好事。”
“官場的一套你不要帶到家裏來。”沉緣美冷冰冰地說。
“你還嘴硬。”印汪突然從床上暴跳起來，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你有本事就掐死我。”沉緣美把頭伸過來，脖子伸得長長的。
“你以為我不敢？”
“你掐呀！你不掐死我，你就不姓印！”沉緣美越說越生氣，站在印汪身邊，脖子伸得長長的。
印汪嘴裏不斷地發出呼哧的聲音，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拿起剪刀，喚來了黑虎，兩手用力，“嘎吧”一聲把它花毛的尾尖剪斷了。
黑虎嚎叫著帶著流血的尾巴逃開，掉下來的尾尖在印汪麵前跳動了兩下，斑駁的毛尖留在了印汪的腳下。印汪用力地踩了兩下說：“你這花尾害人！害人！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