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當時慫恿帝製最明朗而積極之文武大員,各省疆吏以奉天上將軍段芝貴為首,中樞大員以內務總長朱啟鈐為首。段芝貴脅持各省通電請袁速正大位於前,又複聯合東北首長孟恩遠、王揖唐、朱慶瀾、張作霖等力諫中央討伐唐、蔡於後。朱啟鈐密電各方策商帝製於前,又複主持所謂登極大典籌備於後。這一段時期,我所收到有關帝製的電報中,除統率辦事處者外,即以段芝貴與朱啟鈐領銜者為最多。
統率辦事處是在袁氏親自主持下發縱指揮全國軍隊的機構,他成立這一機構,理論上是為了負起“大“總統”統率全國陸海軍”(當時中國尚無空軍)的責任,實際上這一機構不隻代替參謀部全部職權,而且亦代替了陸軍部的大部職權,兼任參謀總長的黎元洪對此雖無計較之心,而號稱北洋三傑之一的陸軍總長段祺瑞則不能沒有不快之意。加之袁克定編練模範團與慫恿帝製之舉積極配合,段乃由不到部辦公而請假養屙,而正式辭職。
統率辦事處的要角陳宧,是黎參謀總長的次長,袁對之倚畀特殷。民國四年二月袁為安定西南,命陳以會辦四川軍務名義,率李炯之、餘禎祥、馮玉祥三旅入川,六月間準四川將軍胡景伊入覲,陳繼其任。陳宧於離京赴川前同三旅長謁袁辭行謝恩,一見麵就向袁曲膝叩首,袁驚異著說:“現在國家共和,不可如此。”陳以最諂媚的言詞說:“元首雖以大“總統”自居,而全國官民則皆奉為皇帝,元首一日不實行帝製,臣此去即一日不複返。”迨至袁氏稱帝失敗,陳始則致袁江(五月三)電請其退位,繼則通電與袁斷絕個人關係。說者謂袁氏之死,受陳宧刺激最大,亦不能謂無無稽。
於袁氏稱帝意猶未堅之時,其親私慫恿之術,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有一次他的左右曾買通他的身邊侍從,在他清晨未醒時,將他最喜愛之玉杯拋至地上,打得粉碎。袁醒詢其故,這位侍從說:剛才擦拭桌椅時,看見床上躺著的不是大“總統”,是一條龍,我大吃一驚,就把玉杯摔破了。袁給以巨款,令其回籍,並堅囑不得以此語人。
長江巡閱使張勳是口口聲聲不忘舊朝的一個滿清舊臣,同時亦是讚成袁氏帝製之死硬派,由於他自己和他的軍隊一直保留著頭上的辮子,不肯剪去,所以袁氏始終對他有“帝其所帝,非吾所謂帝也”的顧忌,為此他曾明白通電表明他矢誌擁袁的心跡。但在帝製運動白熱化的時候,張勳突然電請袁氏效舜禹之對唐虞,勿廢宣統帝號,維持清室優待,於是袁氏原擬封溥儀為懿德親王,君臣互易之舉,乃不得已而中止。
袁氏決意稱帝之後,奉命代行立法職權之參政院遂決議選舉國民代表,解決國體問題。民國四年十月間,各省國會代表先後選出,北京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乃規定十月廿八日起至十一月廿日止,為分省決定國體投票日期,票麵悉印“君主立憲”四字,投票時讚成者寫讚成二字,反對者寫反對二字。投票結果,代表人數一九九三名,讚成票亦為一九九三張。接著由國民代表推戴袁氏為中華民國大皇帝,並委托參政院為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恭請大皇帝正位。十二月十二日袁氏下令承認帝製,並於同月三十一日明令改民國五年為洪憲元年。
日本原本慫恿帝製最力,袁氏受其影響亦最深,比及國體投票正式進行之時,乃一反以前態度,英、俄亦複如此,其心叵測,概可想見。日本皇室為慫恿袁世凱積極稱帝,曾向袁示意,日本的施為向以中國為嚆矢,中國的民主實足以動搖日本皇室萬世一係之基礎。今日勸中國恢複帝製,不僅為中國,抑且為日本,中國如廢共和而行帝製,日本以帝國而扶助帝國,自屬名正言順,當可共存共榮。若仍續行共和,自非日本帝國所願,今後一切,難望援手。北京統率辦事處給我們的世(十月三十一日)電中曾說:“大隈首相屢次宣言謂:‘中國宜改國體,如內無亂事,日本決無可幹涉之理。’又對我陸駐使(陸宗輿)密談:請中國安心做去,日必幫忙。英使朱爾典,因主座謙抑曾麵謁勸進。俄使於十三日接政府訓令複電稱:俄願即行承認。大隈於十八、二十日演說,亦謂:中國改革,不致內亂。外交方麵頗稱順適。不意日本新外交大臣石井到任,意欲見好於野心派,主張托詞中國上海長江一帶恐有內亂,以好意勸告中國暫緩改變。”旋該處江(十一月三日)電說:日本代理公使小幡西吉約同英公使、俄公使於十月二十八日(國體投票開始之日)赴外交部,勸告將實行帝製之計畫暫為延期。此時袁氏及其左右勢將騎虎,自然不會接受。由此我深深感到當國不去滿足自身欲望的貪心,不隻要惹國內的不容,並且要受國際的愚弄。平心而論,不能說袁世凱不是聰明一生,糊塗一時,致成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