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七月歐戰爆發,中國宣布中立,日本乘間攻占青島,進兵山東,並於四年一月十八日提出二十一條件,舉國聞之,鹹表憤慨。然日本於五月七日提出最後通牒之後,袁“總統”於九日接受,並於二十五日與日本正式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中日協約。本來日本久已蓄意侵華,我在日本留學時,日本小學中即以“我ガ滿洲”教其學生。民國建立以來,欺侮中國的帝國主義者,更以日俄英三國為首,日俄兩國暗訂秘密協定,劃分日本之勢力範圍為內蒙與南滿,俄國之勢力範圍為外蒙與北滿,英國對此亦予承認,以換取其在西藏自由行動之密契。這種種侵略行為的加諸中國,一言以蔽之,乃國人勇於對內,不圖自強,有以使然。“弱國無外交”,實在是值得我們警惕的。
我於四年二月應袁總統之召赴京述戰,此時正是日本提出二十一條件不久之時,我見總統秘書長梁士詒時,梁對我說:總統準備三年後打日本,著我主財政,唐質夫(字在禮)主軍事。”我複詢諸唐,一如梁言。我對梁、唐都說:“兄等應該勸阻,不可將總統促居爐火。”他們雖同情我的看法,但他們以為內裏的人不好說話,最好由外邊的人說。我當時並不是不同意抗禦外侮,認為打日本須有能打勝的力量,否則輕言實足以招損。
我見袁總統時,曾特地向他陳述:我們應以備戰而止戰,以強兵而睦鄰,萬一因國家權利不得已而決裂,須切實有戰勝他國之把握。戰勝之要,不外完全之物質與良好之精神,前者可操戰勝權十分之三,後者可操戰勝權十分之七。所謂完全之物質,極重要者厥為二事:一為軍械製造之進步,一為征兵製度之實行。尤其征兵一事,今世大陸諸國容有征兵而不強之國,斷無不征兵而能強之國,蓋非此不足明養一兵、暗收十兵之效,以故百政可緩,惟此為急。至實行手續則不妨漸進,且不難在軍政機關之舉措,而難在民政機關之籌備。民政籌備必須配合國民教育之普及,國民實業之發達,地方警察之健全,地方自治之實行,官吏職任之專一等。所謂良好之精神,就是要養成最後五分鍾之精神。此精神由人民忍苦耐勞之體力與舍生就義之心理合組而成,此二者之鍛煉在軍中,其所以能受此鍛煉之素養,則在民政。民政方麵如何完成此良好之精神?一在國民武德教育,一在社會尊軍風尚。精神物質,兼營共進,軍力方可日強,國力方可日固,無論攻守,始能操必勝之左券。他聽了之後,囑我寫一文件提出。我回晉後即本我的主張寫了一個軍事問答,送呈采擇。
我此次晉京見袁為第三次。在我第一次晉京見袁時,他一見麵就把我想要對他說的話他先說了,然後問我還有什麼話,使人再無可言。他這樣做的用意,無非是為使人佩服他處事的才智,實則被見的人會感到他是玩弄政治的手段,缺乏謀國的誠意。我辭出之後,穀如墉、賈書堂等幾位老先生問我對袁的印象如何?我說:英雄有餘,治國不足。後來聽到有人說袁氏內衣有很多口袋,分裝內外各方重要資料,對謁他的文武大員,在見麵以前,就會從這些資料中預猜要說些什麼。由我的親身體驗中,這話亦不無可信之處。
民初,山西有一個大國民日報,有一天的社論為“袁世凱閻錫山厥罪維均”,不幾天接到北京總統府秘書長梁士詒的一封公函說:奉諭著將山西大國民日報查封。我答覆他說:此報日日罵我,今更以大總統與我並罵。如僅罵大總統,我當遵命查封。我少年當政,此報不斷罵我,可以使我自警,更可借以警惕推翻滿清有功人員,蓋不少有功人員不免因恃功而驕,不守秩序,武斷鄉曲,若無此報,彼等更無忌憚,請轉稟大總統鑒諒!
附:孫中山先生於太原訓示六則
一、建設時代要比破壞時代加倍犧牲
民國元年(一九一二年)九月十九日上午十時在太原各界歡迎會演講
今天兄弟初次到晉,蒙諸君歡迎,實深感激!
去歲武昌起義,不半載竟告成功,此實山西之力,閻君百川之功,不惟山西人當感戴閻君,即十八行省亦當致謝。何也?廣東為革命之原初省分,然屢次失敗,滿清政府防衛甚嚴,不能稍有施展,其他可想而知。使非山西起義,斷絕南北交通,天下事未可知也。然古今來破壞甚易,而建設甚難,今日五族共和,天下一家,建設方法非各省聯絡一氣,同舟共濟,萬不足以建穩固之基礎。況共和雖已成立,而列強尚未承認,危險之狀,紛至遝來,是全在我四萬萬同胞,奮勇直前,不避險阻,不爭意見,不尚權利,不分畛域,方可以達到真正共和之目的。
溯自前清入關以來,其第一政策,即以破壞團體為目的,故令各省自為風氣,不相統一,久之遂成為一種習慣。厥後留學日多,省界之見,漸漸融化。而又日受外人之激刺,始知團沙之勢,不足以恃,於是聯絡一氣,共策進行,始能有今日之良好結果。兄弟甚望我同誌堅持此誌,不少變更。蓋中國現在時勢,尚在危險時代,如各自為謀,不以國家為前提,無論外人虎視眈眈,瓜分之禍,危在眉睫,即使人不我謀,而離心離德,亦難有成。是中國欲建鞏固之國家,非大眾一心,群策群力,不足以杜外人之覬覦。然此種境遇,非從心理入手不可。必人人將舊有思想全行消除,換入一副嶄新思想方能成功。即如政治革命種族革命,皆係共和未成以前之名詞。今民國成立,目的已達,須將此種舊思想掃除淨盡,才可以謀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