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 最後的抉擇(1 / 3)

如果說江濱堵塞局麵的結束已經在這裏掀起了一個巨浪的話,那麼,趙力群這篇精彩有力的文章又推上一個大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件事,自然而然地成了江濱街談巷議的中心。

誰都知道趙力群是《火車頭報》的頭排記者,有個大事小情,他從前是件件不落的;人們還知道,程少傑不是無緣無故把他放到長征號上去的。令人震驚的是趙力群在沉悶了幾天以後,突然打出了一個響炮,炮口是對準了程少傑去的,而且發表在程少傑鞭長莫及的《江濱日報》上。這一來,連那些不認識趙力群的工人都想看一眼這個人物。這倒不是因為他們佩服他的文彩,而是因為好久以來,第一次看到有人為他們說話,有人替工人喊出了心底的呼聲,這是多麼大快人心啊!

可想而知,這件事對程少傑的打擊,要遠遠超過那個令他晦氣的,弄巧成拙的大會。

程少傑從剛剛拿到報紙開始,就氣得發抖了。他先是隻看了標題,就把報紙扯了個粉碎。過了一會,他又逼著伍奇再去找一份來。他忍著痙攣般的心痛從頭至尾看完了這篇文章,要害地方他都用朱筆在行間畫了杠杠。

伍奇很少看到程少傑氣成這個樣子:臉鐵青著,拿報紙的手顫抖著,煙頭燒痛了手指頭才猛然甩掉。

伍奇在他看報的時刻,寸步不敢離開。他在等待程少傑下令。他斷定,程少傑的下一個舉動,將是急風暴雨,雷鳴閃電。

程少傑終於把報紙拍到茶幾上了。好像剛剛在拳擊場上被對手打敗那樣疲憊和頹喪,四肢癱軟地躺倒在沙發裏,半閉起眼睛,一聲接一聲地出著長氣。

伍奇一直不敢吭聲,又不敢走開。半晌,才輕手輕腳地湊過去說:“你別生氣了,氣壞了不值得。我早說了,小白臉子靠不住!”

程少傑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手在沙發扶手上緩緩地拍了幾下,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睜開眼,坐直了身子。

伍奇身子一挺說:“文訓武訓吧,隻要你一句話!”

程少傑重重地歎了口氣,出乎意料地說:“你就說,我請他來一趟。”他把請字咬得特別重,以示強調。

“請?”伍奇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在他看來,這一次對趙力群,那簡直是隻有用鋼絲鞭才能叫他“清醒”過來的。

“是請。”程少傑又重複了一句,然後好像一切都恢複了正常,他又點起一支煙。

伍奇還沒有馬上去請。程少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伍奇盡管不理解,但平素對程少傑的指示向來是理解的執行,不理解的也執行,已經成為習慣了,所以他還是照辦了。

這時,蓓蓓一身油汙地悄悄走上樓來。她趴著門望了望屋裏,見爸爸叼著煙躺在沙發裏閉目養神,就躡手躡腳地走到洗漱間去洗手。

水龍頭一開,嘩嘩的水響驚動了程少傑。他在屋裏粗暴地喊了一聲:“誰?”

小蓓蓓嚇得一抖,連忙關了水龍頭,甩著手上的水珠。

程少傑一臉怒容地出現在洗臉間門口。他望了望蓓蓓渾身上下沾著一塊塊機油,小臉蛋也是一道道黑,不由得火上澆油,大聲申斥著孩子:“你再到機務段去亂跑,我砸斷你腿!去,給我練琴!”

蓓蓓不知道為什麼爸爸發這麼大火,她怯生生地說:“我再也不練琴了!”

程少傑走近孩子,扯下她的髒外套,扔到洗臉池裏,說:“為什麼不練?為什麼?”

孩子委屈地說:“小朋友都不理我了……在這個時候誰都不唱歌,不彈琴了。爸爸,人家說你不愛毛主席……爸爸,你不也戴著黑紗嗎?”孩子說著說著,一雙大眼睛裏滾下淚珠來。孩子有孩子的心,從她懂事那天起,她就聽到所有的人告訴她:毛主席好。她會唱的第一支歌是《東方紅》,她從照片上能第一個認出來的是毛主席。平時無論是誰表揚她的時候,也總是說:“你真是毛主席的好孩子……”自從毛主席逝世以後,因為爸爸逼著她照常練琴,有的孩子就“呸”她說:“你彈琴了!你不愛毛主席……你不配戴黑紗!”孩子純潔無瑕的心受到了損害和打擊。在她幼小的心靈中,有一種純真而又幼稚的想法:凡是戴黑紗的人,都是熱愛毛主席的。如果別人認為你不配戴黑紗,那就是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