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終生不能忘懷的一天,像一盞燈塔,照亮了他一生的道路!
那是一九五○年的九月三十號,他正在機務段裏檢車,因為段上通知他,明天要長征號出車去拉進京的快車,上麵坐的是來自各地的國慶觀禮代表啊,他怎麼能粗心大意?哪怕一丁點事故苗子也不能叫它潛藏啊!就在這時,有人說,段長請他。
他不但見到了段長,還見到了路局局長和鐵道部長。鐵道部長什麼都沒說,遞給他一張大紅油光紙印的請柬,說:“車在門外,你馬上走!”
就這樣,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穿著帶著補丁的工作服走了。坐在車上,他才細看那張請柬。他念著念著,心都快蹦出來了。請柬是六十四開大小,上方居中印著國徽,右邊順寫兩行字:“訂於一九五○年九月三十日下午十七時在懷仁堂舉行招待會敬請”。中間兩個字:“光臨。”左上角有四個字:“憑柬入場。”左下方落款是“毛澤東”三個字。
他看著看著,眼淚不覺奪眶而出。一個舊社會拾煤核的窮工人,一個從前給資本家當牛做馬的人,如今要去赴國宴了,要去見日夜想見的大救星了!這真是叫人難以想像啊!
程萬鵬見到了毛主席,而且是和毛主席同桌吃飯。毛主席始終帶著慈祥的笑容,親自給他夾菜,問他的工作,問他的生活,甚至還問他喜歡吃什麼菜。程萬鵬那心啊,哪在飯菜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光想多看毛主席一眼。本來進懷仁堂的時候,有人對他們再三叮嚀,毛主席工作忙,為了毛主席的健康,盡量不要擁上去握手……程萬鵬記住了,時刻都沒忘。可一到了毛主席跟前,他全忘了!他不但和毛主席握了又握,而且掏出總理送他的《毛澤東選集》第一卷,請毛主席給簽個字。
毛主席是那樣親切地答應了。他老人家從秘書手裏接過自來水筆,在扉頁上簽上了三個遒勁有力、照眼生輝的大字:毛澤東。毛主席放下筆,還和他握了握手,要他回去給工人同誌們代問好。
二十六年過去了。程萬鵬已經從一個小夥子變成了頭發半白的老工人。時光不但沒有減退幸福的回憶,反而不斷加深這個印象。他隻要一閉上眼睛,毛主席的音容笑貌就曆曆在目。
他精心保存的這本《毛澤東選集》裏夾著那張請柬和過後新華社送給他的照片。不知是哪位敏捷的記者搶拍下來一個幸福的鏡頭:程萬鵬和毛主席在一起。這張照片,紀錄了二十六年前難忘的一瞬。程萬鵬常對女兒說:你父親的全部珍貴財富,就是這三件寶啊。
但是,如今再也看不到、聽不見毛主席的音容笑貌了。這本書,這張清柬,這幀照片,便成了永久的紀念、永生的懷戀……
如今,在這風雨如磐的秋夜,在這人們心頭罩上雲翳和暗影的日子裏,這本書上光輝的題名,這張請柬,這幀照片,就成了力量的泉源,成為使他永不衰竭的原動力。他堅信毛主席開創的事業不會半途而廢,他堅信曆史的火車頭會勇往直前,他堅信毛主席為三千萬黨員和八億人民選定了放心的接班人。在這雨腳如麻的秋夜中,他深信祖國的前途是光明的。幾塊烏雲決擋不住太陽的光輝!
想到這些,程萬鵬輕輕闔上書本,輕鬆地籲了口氣。
突然,女兒在他身旁哭叫起來:“毛主席呀,您不能離開我們啊……”
程萬鵬側過身,扶起女兒的頭。隻見程曉越滾了一臉淚水,淚水打濕了桌上的長征隊旗。
程曉越顯然是驚夢剛醒,她茫然地望著父親,半晌,突然撲到他懷裏,慟哭不已。
程萬鵬輕聲地問道:“曉越,你,夢見什麼了?”
程曉越抬起淚眼,嗚咽道:“我……我看見了毛主席在檢閱紅衛兵……我看見了毛主席躺在人民大會堂……”
程萬鵬沉默良久,才喃喃地說:“你還記得你爺爺常說的那句話嗎?”
程曉越止住悲聲,緩緩抬起頭來。
程萬鵬一往深情地說:“咱鐵路工人,橫著是一根枕木,倒下是一根鋼軌,是為時代的列車鋪路的!”
女兒點點頭,她捧起了毛主席簽過名的《毛澤東選集》。
程萬鵬說:“天冷了太陽親,天黑迷路看北鬥,開火車不能沒有信號燈。曉越,毛主席不在了,可給咱留下了一盞不滅的燈,給咱安排了可靠的擎燈人!”
程曉越點點頭,沉吟片刻,疑慮地說:“可他們……也在打旗號,而且……爸爸,你知道嗎,少傑哥哥和一些社會渣滓混在一起,他們背後有靠山!”
這些,程萬鵬何嚐不知道啊。他想了一下,說:“你心裏琢磨事了,這好哇!我隻想說一句,任何大人物,隻要人民一起來反對,就會冰化雪消般地垮台。黨心、軍心、民心,不在他們那一邊。孩子,你記住,咱們的黨已經有五十五年的光榮曆史了,毛主席領著我們的黨戰勝了十次‘左’、‘右’傾機會主義路線,我們的黨是有希望的。我們的人民,還有我們的軍隊,覺悟是很高的。毛主席在病重期間會看到這一切,會有個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