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登科不滿的情緒開始平緩下來。許大姐婉轉地批評彭登科,人很聰明,可就是遇見事情缺乏分析,太莽撞。可是彭登科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蘇貞能走,他就不可以走,都是從北平一起來的,為什麼會有先後。許大姐知道問題卡在這裏,於是告訴彭登科,蘇貞有北平地下組織的介紹信,她還有自己的身份證明,可是你彭登科呢,啥都沒有,就有幾本上學的書,這能證明啥呀?彭登科恍然大悟,隨後覺得問題就更簡單了,既然蘇貞沒有問題了,她就可以證明他沒有問題了嘛。但是,許大姐嚴肅地告訴他,這是不可以的。嚴肅起來的許大姐,透著幾許威嚴,把彭登科嚇得直愣神兒。彭登科這才知道,經常笑容滿麵的像老大姐一樣和善的許坤善,還有著仿佛將軍一樣的威武和莊嚴。彭登科不敢再說別的了。
這天晚上,許大姐耐心地跟彭登科長談了許久,最後彭登科表麵上答應了,一定要耐心等待,其實心裏並不服氣。從辦事處出來後,又去找蘇貞,他總是覺得還有許多話沒說,尤其是蘇貞今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竟然否認他們之間的關係,這讓他幾乎臉麵丟盡。因為心裏想著事情,所以就覺得路特別短,彭登科走著一抬頭,已經來到了女生們住的那個小院。他站在小院外,隔著土牆,喊著“蘇貞、蘇貞”,起先裏麵沒人答應,他又抬高了嗓門。可是沒想到,蘇貞沒被喊出來,倒是把倪裴給喊出來了。倪裴不讓他再喊了,說是蘇貞已經睡下了。彭登科說有事找蘇貞,睡了也要起來。倪裴幹脆把話挑明了,說蘇貞不想見他。彭登科更是不服氣,他梗起脖子,說今晚就要見她,有事要質問她。倪裴板起臉,對彭登科說,蘇貞既然不承認與你的愛情關係,你就不要再打擾人家了。彭登科一臉的不屑一顧,說他和蘇貞已經有兩年的愛情關係了,她不承認,不代表沒有這件事。還說蘇貞就是這樣一個獨特的女人,隻要有第二個人在旁邊,她就不承認他們的愛情關係。倪裴聽彭登科這樣說,再也繃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說世界上哪有這樣戀愛的,真是奇談怪論。彭登科不想再與倪裴囉嗦,一句話都不說了,不住地用胳膊捶身邊的一棵大楊樹,捶得大楊樹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倪裴見彭登科如此樣子,笑個不停,最後轉身跑回院裏去了。
西安春天的晚上,還是很有些涼意的。彭登科一個人坐在客棧的大門外,仰起頭,望著布滿星鬥的遙遠的天空,那會兒他覺得自己的身子特別輕,好像要飄浮起來一樣。每一次和蘇貞鬧別扭,他都會瞬間有這樣的感覺,似乎身子裏的精神飄走了,自己變成了一個沒有重量的人,一尊沒有感覺的肉身。他完全明白,這是由於自己太愛蘇貞的緣故,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蘇貞高興,他也高興;蘇貞鬱悶,他比蘇貞更加痛苦。他一直認定蘇貞是愛他的,他又想起來他大鬧北平商會的成立大會、被抓進北平警察局的拘留所時,蘇貞曾經冒險去探望他這件事。應該說,正是蘇貞的那次冒險探監,才更加深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更讓彭登科始終無法離開性格剛強但缺乏溫柔的蘇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