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在一家煙館抽煙。
閻探長急急忙忙進來,道:“六爺!”六爺坐起來,道:“喲,閻探長,什麼事這麼急?”閻探長道:“出了大事了!”六爺道:“出什麼大事了?”閻探長道:“陶老爺回來了!”六爺道:“噢,陶老爺回來了。他不是死了嗎?”閻探長道:“就是呀,那時候我們和馬一刀商量好了的,把陶老爺和五姨太做了,讓儀萍冒充五姨太去陶家,可是現在陶老爺回來了,這事麻煩呀。馬一刀也太不講究了吧!”六爺道:“這個馬一刀,怎麼搞的!”閻探長道:“我得去問問他,陶老爺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把他放了,不想讓儀萍在陶家待下去了嗎?那筆財寶還想不想找了!”六爺道:“那你就去問問他吧,聽聽他怎麼說。”閻探長道:“好,我去了!”
晌午時分,閻探長一個人騎著馬來到黑雲濱,他放緩了馬速,慢慢往前行。突然從蘆葦叢中竄出幾個人來,圍住了閻探長。
有人厲聲道:“什麼人?”閻探長道:“我,老閻!我要見你們大當家的!”一個小頭目道:“對不起閻探長,您得按規矩,下馬把眼睛蒙了。”閻探長道:“媽的,真夠麻煩的了!”閻探長下了馬,有人上來把他的眼睛用黑布給蒙上了。很快,閻探長被帶進了馬一刀的老巢。有人給閻探長取下黑布眼罩,閻探長眨眼,在一個黑黑的屋子裏,他看到前麵的一個座椅上坐了一個匪首。這個人一揮手,帶閻探長的兩個小匪出去了。
馬一刀站了起來,道:“閻探長,不好意思,您大駕光臨,手下人竟是這樣對待你,真是他媽的不懂禮節,閻探長別見怪呀!”閻探長道:“馬一刀,你我結識這麼多年,你辦事曆來言而有信,這次怎麼回事呀,陶老爺怎麼還活著呀?你怎麼還把他放了呀?”馬一刀道:“閻老兄息怒,對不起。陶老爺怎麼還活著,怎麼把他放了,不是我的主意呀!”閻探長道:“不是你的主意,誰的主意?”馬一刀道:“是我們大當家的主意!”閻探長道:“大當家的?馬一刀,你和我開玩笑,咱們倆都認識十來年了,你不是大當家的,你不是馬一刀?”馬一刀道:“抱歉,在下是二當家的!”閻探長道:“你們大當家的在哪?”一扇門開了,六爺從裏麵出來,道:“閻老弟,你來得可比我慢呀!”閻探長一愣,道:“六爺?您什麼時候來的?”馬一刀道:“閻探長,這才是我們大當家的!”閻探長大驚,道:“六爺,大當家的?……”六爺哈哈大笑。閻探長道:“六爺,您不是開玩笑吧?”六爺道:“老弟,我和你開過玩笑嗎?”閻探長道:“六爺,您真是智謀高深呀。我和您認識快三十年了,竟不知道六爺就是馬一刀,馬一刀就是六爺,佩服,佩服呀!”六爺道:“不過區區小計,掩人耳目而已!”閻探長道:“六爺,陶老爺您沒殺,還把他放了,您是怎麼想的?”六爺道:“不殺他,我是想從他嘴裏得到藏財寶的地方。可這老東西,當初讓你說對了,你就是用撬棍撬他的嘴,他都不說一個字,現在我把他放了,我是想讓他去幫儀萍的忙,收拾陶家的人,最後幫我們找到財寶。”閻探長道:“陶老爺回去,怎麼能是幫儀萍的忙呢?他不是添亂嗎?”六爺道:“哼哼,你呀,老弟,白幹了這麼多年的探長了!陶家的人,個個不幹淨,貪汙的,奸淫的,私自經商的,加之這些日子他們為了找到那份財寶,互相間掐得死去活來,許多事情已經大白於眾人了,這個時候陶老爺回去,誰敢認他?認了他,不等於要了自己的命?”閻探長道:“噢!……”六爺道:“眾人不認,陶老爺就會活活氣瘋,就會恨死陶家的人,他要想報複,就得靠儀萍了,他能不幫她嗎?而陶老爺隻要回到陶家,陶家藏財寶的地方,才可能露出線索。陶老爺要想複仇,他得有複仇的資本呀!”閻探長道:“六爺,您太高明了!可是六爺,萬一陶家的人認了陶老爺呢?”六爺道:“沒有萬一,陶家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他們為了保住自己,就是玉皇大帝來了,他們都不會認的,何況一個失魂落魄的陶老爺,本來他們之間就不是一條心!……我告訴你吧,陶家,是誰也救不了了!……”閻探長道:“六爺,您真有過人之處呀!”六爺道:“一般,一般!”
陶老爺坐在門邊,已經筋疲力盡,他昏昏欲睡,嘴裏卻嘟囔著:“我是老爺,我是老爺,你們為什麼不認我。你們這群忤逆之徒,我早晚要把你們一個個都填進井裏,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儀萍透過窗子看著坐在地上的陶老爺,她身後站著小福子。儀萍看了一會,回身欲走。廚子老伍端著飯菜過來,看到儀萍,他有些慌亂。
老伍道:“五姨太,給您請安!”儀萍覺得老伍神情不對,道:“老伍,你這是幹什麼去?”老伍道:“我給老……噢,不,我給那老頭送點飯,我怕他餓死了。”儀萍道:“伍師傅還是個好心腸的人呀!”丁大牙牽著一條狗走過來。儀萍道:“大牙,你過來!”丁大牙道:“哎!當家人,您有什麼吩咐?”儀萍道:“把伍師傅那飯菜,喂狗吧。”老伍道:“五姨太!……”丁大牙道:“舍不得呀,拿來吧!”丁大牙搶下飯菜,倒給狗吃,狗吃了幾口,口吐鮮血,倒地而死。丁大牙和小福子大驚。老伍慌了,看著儀萍。儀萍道:“伍師傅,您以後注意了,飯菜是給人吃的,別的東西可不好往裏放呀!”說完,她就走了,小福子急忙跟上。丁大牙道:“老伍,你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呀!”
蘆葦蕩裏響起槍聲。陶書遠騎著馬打槍,射擊草人,但沒有射中。蘇永明騎著馬打槍,幾槍全部射中草人。陶書玉在一旁叫好。二人騎馬回來,下了馬。
陶書遠道:“蘇永明,真得跟你好好練練。將來有朝一日,報效國家上了戰場,打不著敵人,那不是幹著急嗎!”蘇永明道:“您這就不錯了,我頭幾次騎馬打槍,從馬上掉了下來,鼻子都摔腫了!”陶書玉道:“我試試!”蘇永明道:“好,你試試!”陶書玉騎上馬,跑了。陶書遠道:“書玉,注意呀!”
遠處有人喊道:“二少爺,大小姐,二少爺!”隻見大貴騎著馬跑過來。陶書遠道:“大貴?”大貴跑近,下了馬,道:“二少爺,家裏出大事了!”陶書遠道:“出什麼大事了?”大貴道:“來了一個人,冒充陶老爺,二太太叫你們趕緊回去!”陶書遠道:“冒充老爺?冒充老爺有什麼用呀?”大貴道:“誰知道呀!”陶書玉道:“是不是真的是老爺回來了?”蘇永明道:“陶老爺不是死了嗎?”陶書遠道:“死了呀!”陶書玉道:“死沒死誰知道呀,陶家什麼怪事沒有!走,回去看看!”陶書遠道:“蘇永明,有時間我們來看你,照顧好你自己呀!”蘇永明道:“放心吧,你們走吧。”
陶書遠和陶書玉打馬回到陶家大院,他和陶書玉先到柴房門前看了一眼,那個人的確是老爺。陶書遠回身奔跑,他推開二太太的房門,道:“娘!”二太太坐在椅子上數佛珠,睜開了眼睛,道:“書遠,你回來了!”陶書遠道:“娘,老爺沒死呀,他回來了呀!”二太太嚇得趕緊去把門關上,道:“小點聲!”陶書遠道:“怕什麼呀?”二太太道:“你看到老爺了?”陶書遠道:“看到了。”二太太道:“書遠呀,你看錯了,那人不是老爺呀!”陶書遠道:“不是老爺?我看錯了?這怎麼可能呀,我剛才去看的,明明是老爺嘛,我怎麼能看錯呀!要不您跟我一塊去看看!”二太太道:“不去不去了,他是老爺,他是老爺呀!”陶書遠道:“那您說不是?”二太太道:“可咱們不能認他呀!”陶書遠道:“為什麼?”二太太道:“你坐下,你坐下我跟你說!書遠呀,實話跟你說了吧,陶家的人,沒有一個是幹淨的,你娘我也是一樣。我在陶家管了二十多年的夥食,貪了三萬多大洋,我用這些錢和永康錢莊合夥放印子錢,還在鄉下買了田畝和宅子。這些事,要是認下了老爺,娘我不得是死罪嗎?”陶書遠道:“可是不認您就能活嗎?”二太太道:“這話怎麼講呀?”陶書遠道:“你們不認老爺,就得認那個五姨太,讓五姨太做了當家人,你們就能保住性命嗎?她會把你們一個個都填井的!”二太太道:“能嗎?”陶書遠道:“您就沒看出來,她對陶家有著刻骨的仇恨?”二太太道:“為什麼呀?”陶書遠道:“為什麼我不知道,可是我看出來了!”二太太道:“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吧!”陶書遠道:“您不信,您就看著吧!”他說完就往外走。二太太道:“書遠,書遠,你可別惹事呀!”
三太太端給陶書玉糕點,道:“書玉呀,這是你最愛吃的芙蓉糕呀,我打發人到縣城裏去買的呀!”陶書玉道:“行了,什麼芙蓉糕,我不吃。我問你,你為什麼說,關在柴房裏的人不是老爺!”大梅子道:“書玉,和你娘說話,好好說嘛!”陶書玉道:“沒你的事,你管不著!”大梅子再不敢說話。三太太道:“唉,這個孩子!”陶書玉道:“你是不是怕認了老爺,你貪了蘇家的那一萬兩白銀就得還了?”三太太道:“書玉,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呀!”陶書玉道:“我不管簡單複雜,我也不管你們認不認老爺,可蘇家的銀子,你們得還,不還肯定不行!”三太太道:“還呀,沒說不還,可蘇永明有欠條嗎?拿來欠條我就還!”陶書玉道:“欠條當然有!”三太太道:“在哪了?”陶書玉道:“在我二哥手裏了!”三太太一驚,道:“在你二哥手裏?怎麼會在你二哥手裏呢?”陶書玉道:“那個五姨太給的!”陶書玉起身走出屋子。三太太道:“欠條在二少爺的手上了?可千萬別讓二太太發現呀!”大梅子道:“讓她發現可就麻煩了!……”
柴房的門開了,陶老爺一愣,睜眼看。陶書遠端著一些吃的站在門口。
陶老爺看了半天,認出了陶書遠,大喜,爬起來道:“書遠,我的兒,我的兒呀!”陶書遠道:“老爺,你吃點東西吧!”陶老爺道:“老爺?……書遠,你叫我什麼?”陶書遠道:“老爺,你吃點東西吧。”陶老爺道:“老爺?對,我是老爺,都說我不是老爺了。書遠,你真是我的親生兒子呀,隻有你說我是老爺,他們都不認呀。我的親生兒子說我是老爺,我看他們誰敢說我不是老爺,誰再敢說!”陶書遠道:“行了,你別喊了,吃點東西吧!”陶書遠放下吃的往外走。陶老爺一看書遠要往外走,上前扯住陶書遠,道:“書遠,你不能走,不能走呀,你不能不管我,我是你親爹呀,你不能不管我呀!”外麵進來兩個家丁,上前推倒陶老爺,道:“去,你是誰親爹呀,二少爺的親爹早死了!”陶書遠又要往外走,陶老爺在地上爬著上前抱住陶書遠的腿,道:“書遠,你是我的兒子呀,你不能不管我呀,你得管我呀!你得管我呀……”陶書遠用力掙,掙出了兩條腿。陶老爺還要往前攆,被兩個家丁推開,柴房在外麵被鎖上。陶老爺捶著門喊道:“書遠,我是你親爹呀,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