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林既已了了一樁心事,自然也輕鬆起來,他同嬰兒相處極少,看那小小一團,貓兒似的,幾次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了他們,見陳延玉這般自然的去逗弄兩個嬰兒,麵上不由帶出了幾分欽羨之色。

陳延玉見狀,抱起猶自怔愣的陳軍炳,遞到沈瑜林麵前,笑道:“怕什麼?這是你親弟弟又不是老虎崽子,嫂嫂可惦記著三兒做第二個王子騰呢,你也教他沾沾祿氣。”

沈瑜林知道他好意,隻得小心翼翼地接過嬰兒,動作輕柔地調整了一下姿勢。

“二叔可恭維侄兒了,我這從二品在地方上是大員,可在這京城,也不過就是大麵上過得去而己,比不得二位叔叔軍功封雙侯。”懷中嬰兒身子忽得一僵,沈瑜林鳳眼中精光微閃,低笑道。

陳延玉覺得他這話有些奇怪,卻也未深想,隻道:“用人命堆出來的功業有什麼可誇耀的,瑜林監管百官,功在天下,才當賢良。”

沈瑜林輕笑一聲,撫了撫嬰兒玉雪可愛的麵頰,“隻曉雨落澤天下,安知驚雷曾動天。”

陳延玉就是個假斯文,聽得半懂不懂的,深感再同沈瑜林談下去會暴露他驚天的才華,咳了兩聲,忽道:“嫂嫂昏迷了這兩日,府中事宜多需操持,咳,咳咳,瑜林先陪陪小侄兒罷。”

沈瑜林笑著目送陳延玉離開,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他的笑意才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

陳軍炳有些驚恐地看著這個抱著自己的少年,他不是蠢人,看著此生府中擺設便有了些猜測,方才二叔所言那句像王子騰更讓他確定了心中所想,自己確是托生到了晉時。

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一直讓他有些莫名敬畏的異父哥哥竟然說出了當年攝政王諷刺祖父的詩句!

見嬰兒眼中的慌張之色愈來愈濃,沈瑜林剛要開口,不知怎地心中忽然一疼,看著有些嬰兒熟悉的表情,他抿了抿唇,忽道:“天兆十年生,二十七年卒,斌兒,可是你?”

陳軍炳身子一僵,一雙明光湛湛的鳳眼不可思議的看著沈瑜林。

“我是你祖父。”驗證了心中所想,沈瑜林一時竟連歡喜也忘了,扯了扯唇,幹巴巴道。

嬰兒呆愣。

沈瑜林長出一口氣,將嬰兒抱緊,閉了閉眼,“別說什麼你不配做紀家男兒,斌兒,是紀家對不住你和你娘,斷了香火……也好,這是祖父的孽,你安心地去,來生投個好人家。”

陳軍炳雙目瞪得大大的,這是他臨終前祖父對他單獨說的話,世上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嬰兒臉頰興奮地漲紅,未發育完全的嗓子發出幾聲短促的叫喚,像是同父母失散已久的幼獸驟然歸家,聲音裏滿含歡喜。

對他來說,父親是一張受盡唾棄的牌位,母親隻會在看著他喝藥時露出厭惡的神色,而嚴厲不失慈愛的祖父才是他真正的親人,投胎幾個月來,他對前生唯一的思念就是祖父,而這個異父哥哥竟然就是祖父!

不知怎地,陳軍炳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一陣安定,祖父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便是跨越了千年的大晉又怎樣?有祖父在,他什麼也不怕!

看著嫡孫一如既往的信任眼神,沈瑜林心中柔軟得幾乎要滴下水來。與此同時,他更堅定了位極人臣的意念,區區兩個婦人都能將娘親害成這樣,放在前世他位高權重之時怎麼可能?若不盡快掌權,如何為他在意的人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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