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鄂君子皙,瑜林更非執船越人,他所求,也不是短短一夕之歡。
沈瑜林沒有答話,輕攏了厚重的綿袖,伸手輕輕撥弄出一個調子,姬謙頓住。
因行過冠禮,沈瑜林原先那及膝長發已剪至腰間,這般一俯身,竟有大半披在了姬謙身上。
他不熏衣,身上卻常年帶著雲寒香那清清冷冷的味道,姬謙一眼望進了那雙鳳眸裏,隻覺那錚錚的戰歌都顯纏綿。
琴聲傳得極遠,竹林裏縮著手腳的李平盛愣了愣,臉色古怪道:“主子和沈大人......這是幹什麼呢?”
前頭那柔腸百結的琴聲一停,立馬換了金石相擊的殺伐曲調,簡直就是位嬌嬌怯怯的大家閨秀臉皮一扯,露出張長滿絡腮胡的男人臉來。
錦繡瞥了他幾眼,哼道:“現在大姑娘都不吃這套,我們家公子那可是天上神仙落的凡胎,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李平盛臉皮一抽,也猜出了什麼,他打小服侍姬謙到大,自然知道以自家王爺的性子也想不出這爛轍,心中不由把那出謀劃策的狗頭軍師罵了一百遍。
與此同時,沈府裏正在練字的姬元亦狠狠打了個噴嚏。
亭中琴音驟停,沈瑜林直起身,淡笑道:“古曲之中,我最喜的是《無衣》。”
姬謙頓了頓,歎道:“你猜到了?”
沈瑜林眯了眯鳳眼,似笑非笑道:“北夷宣戰,可領軍者為陳家兄弟,可鎮軍者,七王之中唯你而已。”
姬謙無奈道:“你總是這般聰慧。”
沈瑜林斂目,若非那三年你在立下赫赫戰功,占盡民心,如何能在短短兩年間掰倒抱成圈的三王?
“是年後,還是......”
姬謙笑道:“怕是要在路上過年了,北夷此番來勢洶洶,晚一日便是無數人命。”
得了準信,沈瑜林心中有些酸澀,但立時壓了下去,道:“京中有我......師父同幾位叔伯在,你毋需擔憂,此時大戰當前,聖上也會看著三王,不教生亂,監舉司已步入正軌,又有皇命護持,一應事宜也毋需你操心......”
姬謙輕抿薄唇,道:“沒了?”
沈瑜林袖中的左手握拳,麵上卻雲淡風輕道:“監軍不出營帳,絕無危險,遇戰,莫逞強。”
姬謙的黑眸直直望進他清澈的鳳目中,良久,忽輕笑一聲,道:“你擔心我?”
沈瑜林頓了頓,道:“在營帳中絕無......”
姬謙道:“你總說這些做什麼?”
沈瑜林一怔,對啊,他說這些做什麼?若無那萬軍護航,百姓擁戴,哪來的晉武帝,哪來的聖武之治......哪來的......他錦繡前程。
見他微愣,姬謙緩緩勾了勾唇,低歎道:“擔心我安危,所以在勸我安安分分做監軍?”
沈瑜林抿唇,道:“若想占最大的功勞,自是險中求,方才是連寒失言了。”
姬謙黑眸中光彩更甚,笑道:“知我唯你,往昔軍中等級森嚴,除了拉攏高位武將一途,幾乎水潑不進,如今既有良機,我是決計不願放棄的。”
沈瑜林鳳眼輕挑,笑道:“兩王圈禁,三王言輕,天都在助你。”
姬謙朗笑,山林空曠,他的笑聲傳了很遠。
沈瑜林鎖上琴盒,抱在懷中,不知怎地心中有些微悵然。
他日麵前之人高踞龍位,可還會像這般毫無防備地朝他笑麼?
一陣寒風刮過臉頰,額頭被輕拍了一記,沈瑜林回神,見姬謙疑惑地看來,淺笑道:“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