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道,“隻是,將軍可曾想過將來?”

陳延青見他語氣略有鬆動,心中一喜,忙道:“自然是想過的!等我與嫣姐成婚......”

沈瑜林見他不開竅,無奈打斷道:“如今諸王勢起,陛下穩坐釣魚台,大有放權之意,瑜林是問將軍欲投何處。”

陳延青一怔。

沈瑜林心中既已承認了他,自是不願他走上岐路,詢詢善誘道:“大王爺為人剛愎自用,不堪與謀,二王爺長於婦人心計,無君王勢,四王爺雖得寵,心性卻狠辣......以瑜林之見,唯有三王爺可成事。”

陳延青一頭霧水,考慮許久也沒想出個什麼。

他隻好撓撓頭道:“什麼這王爺那王爺的,我不懂,要是必須得投靠一個,我隻認八年前冀州放糧的永寧王爺,他救過延玉一條命。”

沈瑜林心下一喜,但慣常的謹慎讓他並未立時坦明真相,隻猶疑道:“八年前?好似正是陳大哥賣身入賈府那會兒。”

陳延青點頭,歎道:“那年是大旱年,地裏收不著半顆糧,大冬天的隻好日日進林子裏扒樹皮吃。”

“延玉底子弱,那婆娘......哦,就是我們後娘,她起了心思想把他扔了,延玉夜裏就起了燒,我抱他去看大夫......錢不夠......被打出來......”

說著,他竟有些傷感起來,沈瑜林忙扶他坐了,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陳延青接了,隻捂在手裏,又歎了口氣,道:“我跪在醫館那裏就那麼一直磕頭,一直磕頭......後來就昏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延玉就在旁邊上,有人給喂藥......後來問了人,說是永寧王爺吩咐的。”

沈瑜林附和幾句,心中卻是陣陣無力,怨不得人家是做皇帝的,旁人隻怕是說破了嘴皮子也抵不上他當年那隨口一句話。

兩人如何定計且不提。

話分兩頭。

這邊廂地昭衛節節敗退,姬謙卻很是鎮靜,雖說此番回京途中損兵折將,幾乎將他幾年來悉心栽培的護衛折去大半,但他並不擔憂。

有權便有人,有人便有兵。

隻是,姬謙薄唇輕勾,他這四弟平素看著也不似個蠢的,誰知一出手便露了底。

連他身邊人也不知,現下危局不過是做給老爺子看的一場戲,以示他尚稚嫩,思慮不周。京都巡防司統領衛臨是他的人,待隻待一個最好的時機,便可率部迎歸。

小東西那裏,卻正如許文琅說的,一場考校罷了。

他初見這賈環心中便有些異樣,沈襄的話卻正好給他留了台階,順勢將人留下。

這些年暗自裏看他漸漸由狡黠小童成長為謙謙少年,這份關注連自家世子都要靠後,教他如何不明了自身心意?

隻是這少年心念仕途,天分也好,且對他愈是上心,愈是明了他對權位的莫名執著,便愈是不忍折他羽翼。何況還有當初沈襄的批命在,他這次下江南也專程帶著小東西的八字拜訪過雲台山的慧空和尚,得出的結果大同小異。

“生於清澤之地,長於榮華之家,天下隨手稱量,平生貴不可言。”

“至貴則寡親緣,至慧則薄妻兒,命有真龍相照,運中自起華蓋。”

這命盤好得幾乎登峰造極,若是旁人他早便除了去,皇者君臨,自是獨斷,誰願意有個稱量天下的權臣在側?

隻是,那人卻是他的小東西,他不僅不惱,反倒有些莫名的喜意和有榮與焉。

我的人,自當貴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