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將半生拚搏,功成名就時,已是半殘身。年少憑軍功封侯的,三朝以來,也隻得顯時裴崎,晉家雙璧三位。
蘇明音這個名字,他從未聽過,大抵也是倚父蔭,一生中庸罷了。
五年童稚時光,得沈襄悉心教導,沈瑜林也不似從前功利,麵對這一腔熱血的好友,不由誠懇勸道:“文安邦,武定國,各司其職,明音頗擅內政,何必要埋沒自身天分?”
蘇明音撇頭,隻道:“朝堂之爭亂得很,我卻不願趟這渾水。”
沈瑜林心知他已打定主意,也不好再勸。細一∞
見來了人,那攬住趙嫣然纖腰的魁梧青年立時放開手,呐呐回頭。
沈瑜林眼見那青年轉過臉,卻是戴著半張青銅麵具遮了上半張臉的。
憶及這幾日傳聞,他麵色僵硬道:“陳大哥?”
陳延青此時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小麥色的臉龐上陣陣充血。
趙嫣然啐他一口,麵上也通紅,顧不得沈瑜林,手足無措地退了出去。
沈瑜林仍僵在那裏,任冷風一陣陣灌進後脖領。
陳延青一點兒也沒有市井流傳中的煞氣無匹,反倒像一個靦腆樸實的農夫,此時正在沈地主麵前不安地縮著腦袋。
沈瑜林深吸口氣,大踏步進了屋。
“環......環弟好。”陳延青扯出一個尷尬的笑。
沈瑜林坐在長凳上,抬眼看著一身粗布麻衣的青年,道:“今日正是陳大哥凱旋之日,為何竟在這裏?”
他雙目明澈,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事實上卻是半分底氣也無,畢竟他有求於人。
陳延青卻是個糙人,看不懂沈瑜林的虛張聲勢,隻道他是在質問自己,不由嚅嚅道:“環兒......”
“方才還是環弟,現下便成了環兒,陳大將軍卻是立了戰功,打算給自己漲漲輩分?”沈瑜林打定主意要先聲奪人,也不聽他分辨,冷冷哼道。
他說了這許多話,陳延青卻隻聽懂那句“打算給自己漲漲輩分”,臉色更紅,想必若有人在他頭上放隻雞蛋,此刻已熟了。
沈瑜林站起身,雙目直視陳延青,朝他屈身一禮,道:“當初我母子於將軍有恩,還望將軍仁義,放過我母親。”
陳延青霍然抬頭道:“環兒你......”
沈瑜林皺眉,隻當他在反問,聲音更冷:“我母親十三歲為人妾室,育過一兒一女,如今唯餘幾年花期便不複韶華,將軍要什麼樣的……”
話未說完,方才一直唯唯諾諾的陳延青立時瞪起一雙淩厲鷹目,一股磅礴氣勢驟然騰起,強硬道:“她很好,我要娶她。”
沈瑜林有幸得見青史上有名的七煞凶星之勢,被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與此同時,他卻是忽然感受到了這個朝代的真實。
他從後世而來,知曉曆史的走向,明晰皇權的勝負,從一開始便將自己擺在了製高點。
卻忘了,這是一個朝代,薄薄史冊記下的隻是勝者的自白,如陳延青,從前於他隻足名將錄中寥寥三百字,此時,他卻站在自己麵前,抿著唇,鄭重地告訴他,他要娶他的母親。
沈瑜林有些迷惘,又有些明悟。
他始終是人而非神,還好在未成勢前,看清了自己。
......
靜靜站在陳延青麵前,兩人沉默良久,沈瑜林忽然歎了口氣。
這位華耀侯一生未娶,後來過繼了神機侯嫡幼子承爵,薨逝時卻是同一女子合葬,副室也擺了一少年棺槨。
石碑無名,族譜之中卻寫了“亡妻,趙氏,亡子,環”,千年成謎。
如今卻是細一思量,便可知原委。
雖稗官野史不可盡信,卻哪來的這諸多巧合。
沈瑜林想,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不妥呢?
“陳將軍之意,瑜林已知曉,”